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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山木不可期


见女子这般谦和,叶晞倒也生出了些好感来,也笑道“在下清遥宗弟子,叶晞,叶瑾年,这是我师父。”说着,叶晞扯了扯祁霁的袖子。

        庸晓晓?挺到这个名字,祁霁一瞬间就明白了,不过也并未过多在意,只道“清遥宗,祁宸飏。”

        他说的很快,但每个字都是恰到好处力度,光是听他这几个字,就给人一种威势感。

        祁宸飏?庸晓晓一怔,转而又露出温和的笑“原是清遥宗的宸飏鉴席啊,霁光君子,北宸玉竹,久仰了。”

        “久仰,庸小姐。”祁霁倒也不过多说些什么有的没的虚话,转头问向叶晞道“吃饱了?”

        “我是吃饱了,不过师父你……”此前只见师父往她嘴里塞,自己倒是只喝了半坛酒,也不知道饿不饿。

        听出了叶晞话里没说完的关心,又瞥见那藏在长袍袖间的两只手,庸晓晓现实吃惊一愣,随后是敏羞一笑。她没想到传闻中这边清冷的“霁光君子”竟也有这么一面。

        这样想着,倒是在禁不住又看了叶晞一眼,见那大概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女此时面对祁霁时那敏怯却尤为可爱的样子,不由得偷笑。

        “好了茗栀,咱们去下层找一找祈煜师兄,估摸着他也该饿了。”明明是有意离开顶层,从庸晓晓嘴里说出来却是有一种很是自然的感觉。

        “可是小姐你不是知道煜公子他……”茗栀想说什么,却在收到庸晓晓的眼色后硬生生止住。

        青魅色的衣袍因着近冬风劲,鼓翩翩的曳起,女子玲珑娇小的身姿穿着这么件棉厚的裙袍则更显得小家碧玉,头上的发簪穗子轻轻摇着,更显的楚楚动人。

        “晓晓还有别事,且先告辞了,二位有缘再会。”说罢即转身离开了这风满楼的顶层。

        看了那青浅色的衣魅离开,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叶晞是觉得这个庸晓晓还是挺好的一个人,落落大方的善良,和善体面而诚赤。

        咦?那个是……

        待庸晓晓走后,叶晞才看到那掉落在地上的水蓝色绣帕。

        帕子是绸面细纱的,绣角是一只金羽白鹤,仔细看来,相较于布坊的前千篇一律的工脚,这只白鹤却像是自己一针针绣上去的,只是这绣的也未免太完美了吧。

        对,完美,就是那一丝一点的瑕疵都挑剔不来,对于织绣这种东西,叶晞虽也极为的喜欢,但却是总是会绣出个惨不忍睹。

        “这个是……”

        绣帕的右下角竟还用细线织了一首小诗,叶晞看着那绣在帕子上的簪花小字,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箫落平风别夜秋,一墙枝柳陌青梅。

        本将心思寄云锦,奈何山木不可期。”

        “这是什么意思啊?”读完这两句诗,叶晞却是茫然了,这什么意思?

        “奈何山木…不可期?”叶晞又问道,只不过相较于懵圈的自言自语,这一次,她确实是在问身旁的祁霁。

        “师父,你快看,这个好像是刚刚那个庸姑娘的。”

        叶晞说着,就把那水蓝色绣帕递向祁霁,“师父你看,这上面好绣着一首诗呢?这是什么意思?”她又问道。

        没有接叶晞递来帕子,而垂下眼来看着那绸面上的簪花小楷。

        青梅竹马、锦书无寄、山木不期?看来是单相思啊。

        祁霁垂眸,却已了然,如果他没猜出的话,那位庸小姐,想来定是庸氏嫡脉了,庸锐的孙辈?

        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确实听说过庸家有一位嫡系小孙女,算起来年龄也是与叶晞差不多大。

        如此说来,也便顺理成章了,想来这诗里没写的竹马定是秋祈煜了。

        见祁霁又自顾自喝着酒,叶晞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啊师父?”

        “呵,不会是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故意装傻吧。”叶晞小声嘀咕了一句。

        然而祁霁确实把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你说什么,阿年?”

        “啊?没……没什么?”叶晞连忙否认,天啊,师父这什么眼神,太…太吓人了。

        说了也怪,叶晞一向是不会怕什么的,人也好,妖兽也好,就算知道对方再怎么厉害,她还是可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拼上去论个是非明白。

        可怎么一到自家师父这就…心里发慌呢?

        真是的,有什么好怕的呢,依着祁霁这个年龄做自己的师父本就是不太寻常的,又什么好怕的?他又不会真的把她怎么咋?无非是凶了点罢了。

        几乎每次面对祁霁那寒人三栗的眸子,每次被他稍稍瞪上一眼,叶晞都是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此刻,祁霁虽没有很凶的语气,却也是让她感到心慌,“我是说…说她这诗写的好。”叶晞掩饰道。

        “哦?看来你深有感触啊。既如此,那么阿年你且说说,这是个什么意思?”祁霁眼里闪过一丝玩味,拿起一块玉芙糕缓缓吃着。

        “这个……这个诗啊……”叶晞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天啊,她在干什么?真要被自己蠢哭了!

        不管了不管了,不就是一首半顺不顺的诗吗?管它什么意思呢?总归是闲着发撑,多愁善感罢了。

        “这个啊……这个是说庸姑娘不喜欢秋天,想快点见到春天的意思啦。”叶晞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看向祁霁,水灵灵的眼里竟是皎洁。

        祁霁被她逗笑了,一贯冷锐的眸子里此时浸满了笑意,然而不过一会儿,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眉梢挑起表情也严肃起来“阿年,我且问你,我送你的诗书卷经可有认真看过?”

        “啊?”他这突然起来的大变脸着实把叶晞搞得慌乱起来,她在脑袋里飞快绞着,诗书卷经?诗书卷经!这又是什么,师父送她?什么时候?

        耳朵被她抓触的涨红,总于叶晞想起来了祁霁口中的诗书卷书。说起来那些不和适宜的礼物她就郁闷,好好的生辰,师父还偏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袖针暗器什么的也就罢了,还给她送什么大长厚卷的书。送就送了,还每年都要这样,哪有女孩子真正喜欢这些的,这是的,那些书她都不知道扔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叶晞这么写着,许是积怨已久,嘴上竟也毫不避敛地说了出来“那些书我早不知道扔哪去了,明明好不容易一年才过一次生日,师父你还偏送什么书,哪有女孩子希望收到那样的礼物的!真是的。”说到最后,竟是还埋怨地看了祁霁一眼。

        “扔了?”祁霁的声音里透着些许怒意。

        也就是这时,叶晞才后知后觉到师父的气愤,又回想到刚刚自己的一番话,心里却是突突打起了鼓来。

        天啊,她说了什么,要死啊!这下师父可就全知道了,知道她骗他说喜欢他的礼物,也知道她把那些书扔了。

        在心里大呼完蛋,叶晞抓着耳朵,竟是不敢再抬头看他。

        师父一定气惨了,完了,自己这手还被他拽着,想跑也跑不了,完了完了,要挨骂了……

        相较于白下温润丝雨的清爽,洛陵的冬天却是来的急了点,暮秋时节一过,便有了初冬的寒冽。

        两人循着栏侧坐着,此时却是肃默的吓人。叶晞勾着头,一双手却是闲不住的抓挠着耳朵。抓疼了就又卷着去抓那来时祁霁给她披在身上的雪绒白大氅。而她周身的气温却是一下冷到了极彻。

        “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半响儿,才又听那熟悉的声音说道。近距离间,叶晞还依稀嗅到了桃花酿那花酒馨浓的气味。

        “我…我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最好是那种…嗯…独一无二的,如果…如果还能时常时常带在身上有个什么用处就更好了,不过大概是没这种东西了。”祁霁问她,叶晞也便如实说着,说着她脑子里一堆迷笼的东西。

        “条件倒是挺多。”修长骨劲的手摩挲着瓦陶的酒坛,冷锐的眸子里转着流光。

        叶晞虽也知祁霁的语气里没有恼怒的意味,但也不免觉得些许难堪,抓了抓耳朵,她道“其实…其实师父送我的那些书我没扔,还在!在…在云绵阁里,只是七乱八错的,找不到了。”

        “还有啊,师父送的东西,阿年自是喜欢的,但是,但是阿年不太喜欢…嗯…那些书,所以就…也不是很喜欢。”说了这么一堆有的没的无厘头的话,叶晞倒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顺着桃花酿的酒韵又吃下些许小菜,等最后一块虾仁卷下肚,祁霁漫不经心地丢下空了的酒坛;这才道“我记得了。”

        记得了?记得什么了?是自己说的亮晶晶的生日礼物还是她从来没碰过那些的旧账啊?

        “阿年”

        “嗯?在呢,怎么了师父?”

        祁霁起身站起来,他看向那脑袋仅到自己胸口的叶晞,看向她手中的帕子,他半弯下腰来,不似一贯锐冷的俯视。

        见他突然贴近自己,叶晞一惊,本能的避着,却又听那尚沾有酒馨味的嗓音“把你手里的帕子举起来。”

        闻言,叶晞以为他要看那绣帕上的诗,便急急把手中的帕子递给他。

        然而,祁霁只是看着她,“背面?”

        “啊?哦。”

        叶晞把帕子反到没有诗的那一面,又递给他。

        这一次,祁霁强拢了拢眉,接了过来。

        “这里”看向叶晞,他道,“这帕子是漪澜海殿的。”

        “什么?”叶晞又抓起了自己的耳朵,“你是说,这不是庸姑娘的东西?”

        “漪澜海殿?”

        “那是哪里?”

        “师父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这料子,有什么特别吗?”

        祁霁摇头,眼底尽是不屑,潦草的翻了下手里的帕子,他道“什么地方?当然是这洛陵城最有名的青楼了?”

        他说着,话里话外却尽偷着危险的嘲讽。

        只是,在叶晞听来却是另一番味道,准确的来说,在她从祁霁嘴里听到“青楼”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就轰隆隆的炸了个碎碎乱。

        什么?“你……师父你还去过那种地方?”

        一瞬间,叶晞却是不知怎的僵楞住了,就好稀里哗啦的大雨淹了心一样,一时间竟是堵的有点窒息。天啊,她的师父,那个一像清冷高傲的师父,竟也会如此。

        意识到叶晞昏沉沉的失落,祁霁眉头紧蹙,抓住她的胳膊,声音些许严厉“休得胡言,我怎会做那种事?”

        说来也奇怪,看着那丫头一副天塌了的样子,感到气恼的同时,他竟也忍不住有些窃喜,她这是……介意?

        不甚在意的把那帕子扔在了一旁,祁霁有些尴尬的整了整衣袖,又道“以前没去过,往后也不会去,你莫要胡思乱想。”

        不可否认,听祁霁这样绝绝的否认,叶晞心里顿时如石头落地般的舒畅了不少?

        “那……师父你怎么会认得那什么海殿的东西?”叶晞的眼睛转的溪亮,看着祁霁,一脸认真道。

        “漪澜海殿虽在洛陵最为出名,但却不止洛陵一处,而是一整个扶空,偏及各地,是一个组织。”

        “组织?”

        “对,他们同属于漪澜,是一个近些年才发现的组织,其行为极为隐蔽。”祁霁道。

        “那也就是说,这个漪澜,是打着妓院的名头,做一些行凶集恶的事?”

        “不清楚,目前为止,关于漪澜的一切,都只是传闻。”祁霁如实道。

        “潜伏在洛陵城的神秘组织,莫非……”说到一半,叶晞却突然停住了。

        “莫非什么?说下去。”

        “莫非……莫非他们……本就是长泽楼的人?”叶晞一股脑说着,倒也只当是自己胡纠的。

        然而,听她这么一说,祁霁却是猛的侧过头来,“楼内的人?”

        见他这样,叶晞反倒是慌了,“不……我胡说的,师父你别生气。”

        “生气?”侧偏过头来祁霁道“我为何要生气?”说完,他又是一阵摇头,“阿年,我从未真正相信过谁,宗门也罢,宗门里的人也罢,又有谁是完全值得信任的呢?”他说着,眼底的凄凉竟又藏不住的散溢出来。

        “不对师父,还有我,你可以信我,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的。”

        不知为何,当看的祁霁眼里一瞬间的落寞时,叶晞竟有一种想去抱住他的想法。此时说出这番话来竟也不由自主的想把声音加大点,想着让他听清更清。

        “是吗?”

        “师父你不信吗?”叶晞有些急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睁大老大,竟是举起手发起誓来“师父,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会背叛师父的永远不会,我发誓!”

        半臂之遥,看着面前这个明朗的女孩,看着她那诚挚的眼神,听她说不会背叛自己。

        这一刻,不可否认,祁霁的心史无前例的有了匆浴浴的沁润感,唇边一抹微笑,他道“傻子。”

        “师父,是真的。”她执拗起来,眼睛盯着他看。

        “嗯,知道了。”祁霁笑着抚上叶晞的头发,轻轻揉了揉。

        剑眉下一双深邃明锐的眸子沁着罕见的馨柔,声音也温柔了许多,又看了眼手边的蓝丝帕,他垂眸问道“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出这漪澜海殿的帕子的?”

        “那师父是怎么认出来的?”

        “彼岸花”祁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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