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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绳愆


“连云篆也不识,和文盲有什么两样?”文倩容从高微身边走过,轻飘飘的丢下这句话。

        少女们嬉笑着走远,那银铃般的笑声却萦绕不去。

        高微枯坐书案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方暄犹豫着走过来,看看她书案上空无一字的玉版,也不知如何安慰于她,半响方说道:“这个,也不是那么难,多看看就会了。”他似乎觉得这理由十分牵强,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不错,多看看就会了。”高微抬起头,脸色虽然苍白,却强挤出一丝笑来,“既然不能生而知之,学而知之也没什么丢人的。”

        一旁朱玖眯起眼睛,凉凉看了方暄一眼,看得他心中一颤,忙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不识云篆呀,这,倒是这位教习师叔太过严苛了……”

        朱玖猛然起身,扫了一眼周围那些磨磨蹭蹭,意在看热闹的弟子,冷笑道:“既然是无知怠惰,领罚便是了!怎么就见人下菜碟,只罚她不罚我?”

        也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声音虽低,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得了便宜还卖乖,谁不知道你有元婴道尊做靠山!”

        少女推开书案,大步走向出声那人,那是一名少年弟子,看朱玖来势汹汹,连忙后退几步,结结巴巴的嚷道:“干,干嘛!我说的是实话,你,你别过来,啊!”

        他因只顾着后退,心慌意乱,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脚,重重跌坐在地。

        朱玖一脚牢牢踩住他衣袂,俯身下去一把拽住他衣襟,俏面含煞,盯得那人冷汗直流,她突然一笑,明艳如朝霞丽日的面孔让那弟子恍了恍神,竟忘了挣扎。

        “我有道尊做靠山又怎样,你是羡慕还是嫉妒?别怕,我也不会打你,脏了手不够闹心的!”

        她将那弟子衣襟一放,也不顾那人挣扎着想起身的狼狈相,回顾诸人道:“打我入门起便有人背后说这话,今日终于有人当面说了,不错,我有靠山!只不过,你们哪个没靠山?平日只敢欺负那没靠山的,酸话屁话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名门正派的正统玄功没学到,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倒是长到额头上去了!”

        “今天就把话放到这里,今后有本事凭修为说话,再说什么靠山不靠山的屁话,嘿嘿,我偏偏就仗势欺人了,你们能有二话吗?”

        那少年弟子爬起身,听到这话,脸色红不红黑不黑,煞是精彩,他勉强找场子道:“凭修为说话,这是正理,好男不和女斗,你,你好自为之吧!”

        众弟子一哄作鸟兽散,片刻堂中便清净下来,高微看了看朱玖,叹道:“你真会得罪人,罢了,得罪便得罪了,”她笑了笑,面上已无难堪羞愤之色,“多谢!”

        方暄摸摸头,左右看看,突然问道:“你知道绳愆处怎么去么?”

        高微站在绳愆处门外已有两个时辰,晚膳也没吃,饿得前心贴后背,朱玖与方暄本要陪她的,却被她劝了回去,执意一人领罚。

        已是入夜时分,星光淡淡,虫声隐隐,高微虽孤身一人,却也不觉寂寞,她不急不躁,心中也无一丝将要受罚的惶惑,只眼观鼻鼻观心,默念引气诀,慢慢体会周遭灵气,以灵根交感,引气入体,如是三番,竟物我两忘,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让弟子们悚然而惊,讳莫如深的绳愆处不过是一座小楼,飞檐斗拱,纤巧而精致,在淡淡星光之下显得雅致安然,毫无戾气。

        楼中有二人相对弈棋,一为气质闲淡的中年男子,一位是琦年玉貌,风姿嫣然的女子。

        那女子绿鬓如云,笑靥如花,一手支颐,一手闲闲扣了颗黑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棋盘。对面那中年男子长考一番,推坪苦笑道:“这番又是我输了,哎,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女子长长伸了个懒腰,笑道:“长夜无聊,唯有手谈解闷,输了赢了又有什么要紧的?”

        男子一边叹气,一边解开乾坤袋,随手取出几件宝光灿然的事物,摇头道:“谁说输赢不要紧,若是不要紧,你为何次次要从我这儿拿了彩头去?”

        女子噗嗤一声乐了,随手把玩那几件事物,挑了一件纳入袖中,笑道:“都是身外之物罢了,怎么,师侄可是不舍得了?”

        男子叹道:“次次都是我输,说什么彩头,直说是上贡得了。不是你的东西,你自然不心疼。”说罢便一颗颗检点棋子,将棋坪清理干净。

        女子看看楼外,又道:“再来一局还是?”

        男子摇头道:“今日事未毕,来日再与师叔切磋吧。”

        女子笑道:“说来,你这儿平日里甚是冷清,怎么最近却事多了起来?可是新进弟子们都挺淘气么?”

        男子耷拉着眼皮,一脸厌烦道:“这期弟子没规矩的很,前日一个是故意与同门寻隙滋事,一个课堂上顶撞师长,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也不知道今日这个是什么缘故?”

        女子又往楼外望了一眼,笑道:“瞧着倒也规矩,心不浮气不躁,站了两个时辰了还在修炼引气诀,倒不像是肆意妄为的人。”

        “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男子目光中流露出怀念之意,轻轻一笑道,“说到肆意妄为,你我那时也不落人后吧?”

        女子轻笑道:“是啊,你在此地受罚之时,可曾想到如今竟能执掌绳愆处?”

        男子不由失笑,摇头道:“罢了,少年人胆大妄为,原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我们那些人加起来闯的祸,都比不过那人……”

        话一出口他便自觉失言,硬生生截断了后头的话,但话音方落,只见场中气氛大变,女子面无表情,身周气势却从融融春日瞬间进入了凛冽寒冬,小楼中蓦地充斥了暴戾凶厉之气。

        男子轻叹一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有忘记那人……”

        他语音宁和,带着如流水般安抚慰藉之意,竟隐隐压住了满室的暴戾。

        女子闭上眼,再睁开来时,又恢复了清明神色,她看了看男子额上冒出的汗珠,淡淡道:“我心绪不宁,也不是你能压制住的,拼着修为受损也要如此,你这又是何苦?”

        男子咳嗽一声,神情稍微轻松了些,苦笑道:“这绳愆处如今是我的地盘,看在我的面子上,总不能教你红颜一怒便化作齑粉吧?”

        女子白了他一眼,有些落寞的说道:“故人已矣,有些事不必再提了,你活了这么多年,也该看得淡了。”说罢便翩然离去。

        棋坪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只玉瓶,玉质光滑如镜,映出男子疲惫的面孔,他看了一会儿,将玉瓶拿起,倾出一颗药丸服下,闭目良久才轻叹出声,心道,有些人,有些事,是无论多少年过去……都不会淡忘的。

        高微慢慢走进绳愆处,她有些惴惴不安,看在男子眼中,和那些初次入绳愆处领罚的弟子很是相似,却又略有不同。

        男子再凝神看去,才发现那女孩貌不惊人,眉宇间却有一股毫不掩饰的倔强之意,这让他有些失神。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事前来领罚?”

        高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中年男子面色冷峻威严,望之俨然,她却并不觉得心中有愧,躬身一礼后便将发生之事一一说出。

        男子见女孩口齿便给,思路清晰,并无添油加醋或文过饰非之意,倒对她有几分欣赏,再听到高微是因不识云篆而被斥做“无知怠惰”之过时,竟有些同情于她。

        高微说罢,又躬身为礼,静立一旁,等待那男子发落。

        男子沉吟片刻,他对这女孩身世也有耳闻,知道这孩子资质在这期弟子中首屈一指,但又吃亏在出身凡间,不识云篆可以说是“无知”,但刚入门修业不过三天,“怠惰”是怎么也说不上的。

        他又想起前日来领罚的女弟子似乎也和这女孩有所纠葛,心中便了然,心道这又是世家与草根之争,便有些厌烦其事,淡淡说道:“你可知错?”

        高微抬起头,双眼晶亮,她先抿了抿唇,方道:“弟子出身凡间,人人皆知。若非机缘巧合,难入仙门。云篆对于其他同窗来说,或许是常识,于弟子来说不啻天书,虽是无知,却不可耻。”

        她直视中年男子,声音虽轻却坚定:“故此,弟子无错!”

        弟子无错。

        男子执掌绳愆处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受罚弟子在他面前这样说。

        那句“你可知错?”的问话,于男子来说不过流于形式,先令知错,再使认错,继而受教诲,最后领罚,这是顺理成章的程序,无数次运转下来,已经熟极而流,毫无滞涩。

        而进得绳愆处的弟子,大都对所犯门规心中有数,不待他问话便知错认错,痛悔前非,就有个把巧言狡辩的,也都被他当场戳穿,打消侥幸心理后乖乖领罚。

        遇到这个不认错的,让男子犯了难,他心知这弟子不识云篆情有可原,而极天宗上下尊卑及其严苛,既然教习师长说要罚她,便不可不罚,但就算罚她也要有个说法——绳愆纠谬,堂堂仙门没有不教而诛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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