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痕迹
淡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楹，温柔的落到女孩的睡颜上，她睫毛如蝶翼般轻轻抖动几下，眼珠隔着眼皮转了转，便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醒了？”朱玖目光从手中玉册上移开，含笑看了过去。小比之后，一半弟子被贬至外门，房舍宽裕，每人都能独居一室，可高微和朱玖却不肯分开，她们住惯了成字斋，倒不想搬出去。
高微的刚醒来时目光带着一丝迷离，继而她感觉到身边朱玖那熟悉的气息，此刻已经完全清醒了。她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真是好睡啊！
“什么时辰了？”
朱玖挑起眉，扬了扬手中玉册：“不知道。总归夜深人静了，你倒是睡得香甜。”
既然醒了，就不必赖床了，高微起身想活动活动筋骨，却发现丹田空虚，四肢酸软，她想起前事，不由哎呀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话头。
“等我看完这一段。”朱玖目光又落到玉册上。
高微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着恼，干脆往榻上一坐，摆了个入静的姿势，结印聚灵，想先内视自查，再修习周天吐纳，引气入体，充实一下空空如也丹田。
可这次她存思入静，神识一入识海，便觉察到了不对劲。
原本混沌一片的识海，竟如天地初开一般，有了清浊上下，阴阳光暗之分，神识所到之处虽然还是空空荡荡，却隐约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生机，而在识海的边际处则是茫茫的灰影，连神识也无法越过那条界限。
高微天赋甚高，神识本来就强过旁人，她对自己识海向来有数得很，却没想到一觉醒来，这里竟有这么大的变化。
女孩的意识没有实体，谈不上五感，她对识海的变化与其是看到的，不如说是感觉到的，这里有如初开的天地，虽刚有阴阳变化，清浊二气，却比混沌未明时清朗许多。
她沉思了一会儿，想起在藏书秘库中的异变，心中推演一番，便知原委。
秘库之中，她懵懂无知，妄动灵气，吸引来那些年久成精的典籍中残存的灵智，它们托体之物虽有天生灵气，大多却年深日久，灵气即将耗尽，于是为求一线生机，便在她神识外放时，纷纷涌进了她的识海之中，如此才使识海有此异变。
高微心念一动，识海之中那些外来的灵智此刻已消弭殆尽，那些残念不过苟延残喘，进入与它们相排斥的识海之中时，大多只留下一些痕迹后便烟消云散。
至于那些痕迹……
声音，文字，图影，在高微神识深陷识海中时，便已刻在她神魂之中，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此时虽修为低微，难以参悟，但却明白那些文字和声音是极为高深的功法要诀，至于图影，或许是原主人的灵智残片？现在看不出名堂，或许有一日会用上。
这样算不算因祸得福了呢？
还有那柄不知名的长剑，那是自己心中深藏的执念，却因缘际会，在秘库中得窥残影，也许在秘库中还会有更多的线索吧。
高微体察识海，对其中变化了然于胸，便聚灵引气，吐纳周天，将一丝一丝的水灵之气引入几乎枯竭的丹田气海中。
等她功行完毕，朱玖也看完手中玉册，二人相视一笑，便同时开口道——
“原来秘库中不能聚灵引气，否则会引起灵物反噬——”
“你这番受伤又是言师兄救了你，你还是真是命大——”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朱玖挑起眉头，问道：“灵物反噬？”
高微却抓住了她的话头：“言师兄？”
朱玖撇撇嘴，白了她一眼，这别人做来颇为粗俗的动作，她做来却别有风情，只是高微脸盲症未愈，再美的人在她眼中都一个样，难免俏媚眼做给瞎子看，白瞎了朱玖这张脸。
“好吧好吧，我先说我遇到的事儿。”高微靠在榻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将她如何在秘库中寻找合意功法，却运气不佳，总是找不到合适的，神思也因此而疲惫不已，便聚灵引气想恢复一番，谁知却引来那些成精的典籍觊觎，几乎吸干她的灵气，之后又是机缘巧合得到了灵物残存的灵智，凡此种种，连识海中的变化也一一告诉了朱玖。
少女托腮而坐，侧头聆听，等高微说完了，便若有所思道：“原来是灵物反噬，言师兄说可能是你贸然引来灵气，结果引发秘库中的禁制，看来他猜错了哦。”
“言师兄？”高微故意将每个字音都拖得长长的，朱玖从来不喜欢叫人师兄师姐，这位言师兄也不知是投了什么缘，她叫起来倒是顺口得紧。
朱玖竖起两根手指在女孩面前晃了晃，娇嗔道：“你做什么怪相？人家可是救了你两次！小没良心的，还是我替你谢过了言师兄呢！”
“好好好，事不过三，下次我就不让他救了。咦，你说他救了我，这次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回想言崧施救高微的过程，朱玖面色凝肃起来，她虽然只是一边旁观，却能看出其中凶险万分，若有一丝不慎，此刻高微就是个活死人了。
少女想起当时凶险，面色不由沉了几分，高微虽然看不出她神情变化，却敏锐的感觉到她身周气场的沉肃，不知不觉也坐直了身，看到朱玖习惯性的握了拳，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朱玖闻声看到高微面带关切，便缓缓松开手掌，她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当时神识深陷识海，若是不及时唤醒，只怕会变成活死人。那时候情形危急，早一分施救便多一分把握。是以未将你送去化雨堂让当值筑基师叔诊治，而是言师兄用了行险的手段，以自身灵气和本命精血，将你强行从识海中唤醒。”
高微闻言皱起眉头，朱玖这几句话表面上平淡，却掩不住当时的危急，若是寻常伤势，木灵气的生发之力与水灵气的润泽之力对伤势恢复都有辅助之功，但若伤在识海，稳妥的做法是将受伤之人置于灵气充沛之地，自行慢慢恢复。
但她也知道，当时本我灵智被困识海深层，那里无昼夜阴阳之分，神识困在其中不知时间，也许一天就能醒，也许要一年，十年，昏迷到那种程度，让她自行醒来只怕希望渺茫。
这样的伤势，就算送到化雨堂，筑基师叔也只能束手，至于请金丹真人或元婴道尊出手救治，自己一个小小的练气弟子，还真没那个面子。
而朱玖所谓的“行险的手段”应当是十分凶险，若有不慎，连施术者本人都会遭到反噬。还有那修士的本命精血何等宝贵，竟有人会为一个并无深交的练气弟子，不惜这样的代价。
高微垂目不语，心中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第一次被言崧施救，自己目不能视，没有看到他的面容，这一次更是深度昏迷，于无知无觉中欠下这么大的人情。
言师兄……
朱玖托着腮，这时也轻叹了一声：“言师兄，真是好人呀！”
“嗯，等有机会定要当面道谢。不过，救命之恩，轻飘飘一个谢字，怎么当得过？”高微侧头看了看朱玖，凑过去戏谑一笑，“不如，把你许配给他？”
少女冷不防她这么一说，顿时满面飞红，猛的一把推开女孩，嗔道：“你作死呀！莫名其妙！胡言乱语！不可理喻！”
高微大笑着躺倒在床榻上：“公主殿下学识渊博，连骂人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
朱玖这才反应过来，被这丫头摆了一道，恨声道：“你还笑！言师兄救的是你，要以身相许也是你的事儿，少来攀扯我！没良心的死丫头，早知道就不该管你死活！”
高微笑得肚子疼，朱玖一向骄傲，几时见她露出这种小儿女态？看来这言师兄定然是个妙人，否则她眼界高到天上去了，怎么会对他如此上心。
她笑劲过去，拉着朱玖好生赔了不是，见她气消，便问道：“那言师兄多大年纪？长得怎么样？想必是芝兰玉树一样的人品吧？”
朱玖瞪了她一眼，手指在女孩额头上重重一点：“人小鬼大，没事想什么呢！他救了你，你不会自己去看么——”话一出口，她顿觉失言，高微头部受创，患了脸盲之症，这事说来和自己也有偌大关系，叫她自己去看，不就是戳到了她的痛处。
高微却不以为意：“我这不是看了也认不出来么？”
她随即发觉朱玖沉默中的不自在，她知道朱玖一直为此事心存愧疚，便推了推她，笑道：“怎么哑巴了？说说看，是不是长得风－流俊俏，浊世翩翩佳公子一流的人物？”
朱玖明知她在转移话题，还是强打精神道：“言师兄大概十六七岁，容貌俊雅，气质和若春风，其他的，又没有深交，怎么看得出来。”
越是敷衍，便说明越是上心，高微笑笑，突然问道：“你进秘库，可找到了合意的功法？”
朱玖双眼一亮，扬起手中玉册道：“真是好运气，这本《九微流火诀》就十分适合我习练。只是那陆壹讨厌得紧，说什么宗门规矩，非要收二十灵珠的誊录费，原本还不许带出秘库，真是钻到钱眼里了！”
二十灵珠？高微本想常去藏书阁借书看呢，可一个通关玉符十个灵珠，誊录一本书册二十灵珠，去一次，一个月的入息就没了，看来专心修炼还不够，这钱财上也要开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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