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杀妖
大量的鱼群向一个方向游动，水中卷起了汹涌的暗流，镜光所向之处，无数声光影像涌入高微识海，她心神凝练，毫不在意向她扑来的万千捕食者，而是用全部神识从镜影流光中搜寻那小小的身影。
黑黝黝的暗影越来越近了，和那鱼群形成的庞大阴影相比，少女的身影渺小如微尘，水波在镜光照耀下荡漾出炫目的光辉，在目所能及之处，第一波水怪鱼精已然逼至眼前。
高微没有理会，她蹙眉垂目，全部灵力都用于照影搜寻，能早一时找到含章，他便多一分生存的可能，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甚至没有多余的灵力护体，若是水族杀到，连还手之力都无。
水族那千奇百怪的形象犹如噩梦的残片般流过她的识海，她漠然扫过那些或丑陋或狰狞或恐怖或诡异的形体，却始终没有找到那孩子。
无数黑影向她逼近。
高微在水中抬起头，真如镜光芒洒满了她全身，再不走，她也会折在这里。
含章，含章，对不起……
手印结到一半，她正准备水遁离去，忽然一个庞然大物向她冲来，镜光将那物体如实的映入她神识，咦？这东西是什么？毫无灵气，又无气息，神识扫过竟如一个巨大的铁疙瘩一般——
众多水妖蜂拥而至，而铁疙瘩一马当先，身后带着长长的涌浪，急速冲来。
高微犹豫了一刹那，那东西已经冲到她面前，只见铁疙瘩正前方镶着一块尺许大小的透明水玉，透过那水玉，里面有张熟悉的面孔正对她挤眉弄眼——
班雅？班雅！
铁疙瘩形似纺锤，外面看起来像只黑黝黝的巨鱼，里面的空间却很狭窄，或许是装了四个人，一只霜纹兽的缘故吧。
呼噜趴在地板上，它一个占的地方就比三个人要大了，琥珀色的眼睛半开半合，情绪不高，异常沉默。
高微没空理会它，一眼看到那久寻不着的男孩，只见他侧卧于地，闭目沉睡，顿时心落进肚子里，长长松了一口气。
“……睡着了呀，哎，他没吓到吧？”
高微这话是问杨缨的，却见她皱了皱眉，低声道：“这个，他在碧野庭的时候，我就让他睡着了，哎，别瞪我！那女妖不是差点杀了你，小家伙急了眼，想冲上去拼命，我只能如此。”
闻言高微一怔，心中五味杂陈，低头看着那张清秀却眉头紧皱的小脸，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只觉指尖微湿，这孩子不知梦见了什么，竟哭成这个样子。
见她发呆不语，杨缨低下头，心中亦是堵得慌，这次高微班雅险些丧命，上次朱玖抗命重伤，她皆是束手无策，似乎只要面对强者，自己必然龟缩起来，选择明哲保身，而事后反思，多少有些内疚和丧气。
班雅蹲在舷窗前操纵这怪船的走向，全神贯注的绕过水中那些古怪的鱼群妖物，无暇说话。
这么一来，狭窄的舱房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后还是高微开了口：“其他人呢？”
杨缨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摇头道：“没发现他们，这片水域太过广大，能找到你都是万幸了。”
若非高微动用真如镜，煌煌光辉犹如灯塔，这广大无边又颇为幽暗的水中，还真难定位她的所在。
“大海捞针啊……”高微托着下巴，不禁想起了那些失散的同门，还有，师兄。
师兄，应当不会有事吧？
“也不知道言师兄在哪儿？”
高微正好和杨缨想到一起去了，她像是被看透了心思，有些不自在的讪笑道：“我们都好好的，师兄自然不会有事。”
杨缨瞟了她一眼，突然正色道：“万妖境中诡谲险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丧身无地，我有个问题憋了很久了，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啊？”
“你喜欢言师兄么？”
“……”闻言高微顿时面红过耳，脑子里一片空白，这，这叫她怎么回答才好啊？
“他，言师兄是我师兄，我，我自然那什么……”想起那句万能金句，高微结结巴巴说着，但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低。
杨缨岂是这么容易被搪塞的，她翻了个白眼：“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什么不好说的。照我说，今日不知明日事，你趁着还有一口气，早点挑明了多好。”
高微垂头搭脑，把滚烫的老脸埋在双臂之间，杨缨说的她也不是没想过，但是，但是言师兄天人之姿，放在心里默默喜欢就是了，表白了却被拒绝，那不是连师兄师妹都没得做了？
“……咱们能聊点别的么？”她声音闷闷的。
杨缨冷笑：“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么？不该固执的时候犟成驴，该决断的时候又犹豫。这一路上你也看到了，秦绵绵，黄轻月，宋嫣她们是怎么讨好巴结言师兄的，倒是你，明明师兄要找你说话，你却躲到一边，不去理人！什么毛病啊这是，瞧你这德性，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杨缨，别说得这么难听嘛……”高微终于抬起头，揉揉眉心，“师兄又不是屎，我也不上赶着吃，现在人都找不到，说这个有用么？”
“不过打个比方罢了！你觉得没用，就当我没说吧。”杨缨一时口快，心中也觉得把师兄比作那啥，实在有点过分，只是话不投机到这个份上，她觉得和高微这种死脑筋没法愉快的聊下去了，便转过头，从透明的水玉舷窗望去，外界依旧是广袤无边，令人心生绝望的水域。
铁甲船在水中潜行，这条怪船动力全部来自于机械，并无灵气外溢，又遍体铁甲，十分坚固，此地水族妖兽灵智未开，见到它也只当同族，大多不来招惹，又有玄瞳游曳在侧，有不开眼的蠢物都被它收拾了，是以这一路都算顺利。
高微蹲在班雅身边，往舷窗外瞟了一眼，问道：“都好几个时辰了，咱们走了多远了？”
班雅小心的摆弄着手上的罗盘：“现在的速度是半个时辰一百里，唔，怎么也游出个七八百里了，可你瞧，我也换了好几个方向，上下左右都是水，除了水就是鱼，沉不了底也找不到岸，这地方真是古怪的紧啊。”
“不如，我到外面，用真如照影再试试看，或许能找到其他人。”
班雅还未答话，杨缨却道：“上次是运气好，我们的铁甲船就在附近，这次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妄动灵气，暴露自身所在，引来的九成九是妖兽，一动不如一静，还是消停些好。”
“照你的意思，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在这铁疙瘩里等死么？”
“什么等死！谋定而后动懂不懂，逞一时孤勇，不考虑后果，真是愚不可及！”
“我愚不可及？你缩头乌龟——”
二人眼看就要吵起来，班雅抬眼，怯怯看了看这二人，弱弱道：“哎，其实，其实不用出去，也不用等死的。”
“我，我觉得，我找到其他人了。”
云舟自带防御法阵，即便在水中亦运转自如，极天宗这群筑基修士中，颇有几人专精阵法，虽入水有些猝不及防，却还是以云舟为核心，改造阵法，于水中造出一方用以固守的浮岛来。
结界如屏障，将水挡在外部，十几名筑基修士分做两班，一队驻守云舟，专注防御，一队则分散在水中，与来犯的水怪鱼群作战。
铁甲船毫无灵气，游动又迅速，一名筑基修士当它是条怪鱼，手中结印，灵气奔涌，当头向它劈去。
堪堪便要击中之时，一道水墙挡在铁甲船前，须臾间高微身影从水中浮现，她挡下这一击后，手臂一扬，长鞭挥舞如游龙，紫电缭绕间，一条正张开血盆大口冲向那修士的水蟒全身剧震，竟被电得晕了。
她这才朗声传音道：“刘师兄，自己人！”
上了云舟，高微目光一转，却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她七年被困秘境，出来以后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修炼，与同门连脸都没混熟，这时也不好意思问人家，只频频目视杨缨。
杨缨暗笑她口是心非，却还是找人问道：“徐师兄，我数了数这里人数，并不齐全，其他人呢？”
当年的徐谅师兄此时已然是高大英武的青年，他叹了口气：“有两位同门被此地水怪袭击，不幸殒命。至于其他人，言师兄带着几位同门师兄弟，深入这水域中，去寻灵眼了。”
“灵眼？是那妖——嘉木灵君所说的灵眼么？”
“不错。言师兄说嘉木灵君虽为妖灵，却不会骗人，只要找到了灵眼，咱们就能出去。”
杨缨眉头一皱，转眼见高微一边发呆一边咬指甲，又问道：“他们去了多久了？”
徐谅想了想：“刚一安顿下来就去了，总有三四个时辰了。”
高微手一顿，正想说什么，忽然心中一紧，神识中生出奇异感应，三人齐齐抬头向外看去，只见水中暗流翻滚如巨龙，向云舟结界当头压下，水中数以千计的怪兽张牙舞爪，狰狞可怖，拱卫云舟的同门修士已有不支之状。
三人不及多说，冲出结界，各自施展术法，支援水中的同门。
随着他们加入战局，场中形势又有好转，这样的攻击极天宗修士们已面对过多次，留在云舟上的人加固结界，巩固阵法，防御水流冲击，云舟之外的人亦互为犄角，守望相助，是以水中怪兽虽多，却仍不落下风。
高微本来就是水灵根，熟悉水性，一边借水势躲闪防御，一边随心出手，长鞭紫电萦绕，利刃寒凝霜雪，出必见血，从不落空。
水中妖兽虽多，却大多不是她一合之敌，粘稠的血液随着水流四散，又被四处激荡的灵气搅得沸腾，水中处处开出艳丽的血花，却无人有暇注目这妖异的美。
一只又一只妖兽被无情杀灭，有的尸体被灵力和水流绞碎，有的妖兽只是受伤流血，便被饿红了眼的同族转头撕咬，须臾间吞吃入腹。
妖兽自相残杀，总好过它们齐心协力来攻击极天宗弟子，杨缨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顿时以灵力传音诸人，攻击时流血致残即可，剩下的事，那些未开灵智的妖兽足以完成。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只妖兽被术法击中，抽搐着被水流卷走，护卫云舟的修士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准备入云舟换防。
忽然，一声惊叫通过传音术透入每个人的识海——
“下面，下面还有一只妖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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