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温泉度假酒店
从没设想过，自己第二份工作会来得这样快。
我原本想和孙书源说说自己换了新工作的事情，后来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懒得告诉他。
他瞒我，我瞒他，动态平衡，也挺好的。
三天之后我在赵诗茵的极力引荐下去了飞亿集团总部，赵诗茵不愧是集团公主，和商务部部长谈笑风生，对方眼睛都笑出褶子，等应承完公主后回到员工下属面前，瞬间板起脸来，面孔切换自如。
商务部部长周海升，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起初对我的能力表示怀疑，后来翻译了两段材料，渐渐露出欣慰目光。
“您看，我眼光没问题吧。”赵诗茵在一旁得瑟。
我战战兢兢，没能忍住脸上的笑，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受到别人的肯定，在某些能力专长上，这种被肯定的感觉非常不错。
“周部长，刚刚人事部那边说出了一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赵诗茵皱眉。
手里抱着档案资料的男员工看了我几眼，陈述：
“人事管理系统里面有另一个，万，琳，信息重复了。”
“啊？什么意思？”
“财务部有个女会计也叫万琳，但一年前意外亡故，身份注销。现在录入的这位万女士身份和那位一致。”
男员工抽出一份档案，“您看看。”
我满身冷汗。
“我，其实……”犹豫几秒后我开始尝试解释事情经过，被赵诗茵一口打断。
“肯定你们系统出错了，这长得都不一样，哎。”
赵诗茵埋怨地看了那男员工一眼，
“拿回去重录。”
男员工不多解释，收拾好档案资料退了出去。
“……”我吞了好大一口口水。
刚刚真是有惊无险，多亏赵诗茵这公主的威严和庇护。
“周叔叔，万琳姐是我发现的人才，你要好好对她噢。”
她跑回周海生身边挤眉弄眼，“谢谢周叔叔。”
周海生满脸宠溺地笑了笑。
赵诗茵碰了碰我胳膊，如梦初醒。
“我一定好好向周部长学习！”我速速鞠躬，表达敬意。
之后一段时间我就待在商务部的翻译组里翻译会议纪要，偶尔跟着组里几个有经验的前辈去会议大厅做同传。
由于没什么实际的同传经验，我只能给前辈打打下手。
组里最厉害的前辈是李雪儿，她毕业于世界前十的大学，精通四门语言，是翻译组里面挑大梁的角色。大概三十几岁，资历经验已经压过不少人了。
平常她不苟言笑，看谁都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可能是因为心虚，我总觉得她对我有看法……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二份工作本质上也是关系户……
组里的同事面上都客客气气，私下都清楚我是赵诗茵引荐的人。
我每天投入工作，告诉自己别想太多。把一摞摞文件翻译完毕后，交给李雪儿审查，她每次都能给我打几十个红叉再打回来给我，也不批注哪里不对，我只好自己琢磨，查资料，翻书，修改完再交给她，直到最后不被打回。
比起以前在美容院当前台的自在逍遥无所事事，我更喜欢现在这种略有压力的感受。
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在不断进步，这种体验很不错。
我把平常需要用到的翻译参考书带回家看，尽可能取得进步，渐渐忘记自己对孙书源隐瞒换工作的事情。
“你在看英文书？”
孙书源诧异地翻了翻，我刚好从洗手间出来，不由得一僵。
“呃……”
“这些，你都看得懂？”
我摇摇头，“好奇而已，随便翻翻，”我补充说，“多学点又没坏处。”
他脸色闷闷不乐，“噢……”
晚上两个人各自忙活各自的事情，他用笔记本浏览文件，我在一旁看资料书。
“老婆，”他忽然问我，“我今天去臻丽那边没看见你。”
“你去找我了吗？有什么事？”我从容地问。
“就是路过而已，顺便看看。”
“噢，”我说，“同事叫我去旁边商场买奶茶去了，毕竟我最闲。”
我之前和赵诗茵已经打好照面：如果以后孙书源来店里找我，我不在，就说我出去买东西了。
我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婚姻出现问题的女人，出于某些原因不希望丈夫知道工作变动。赵诗茵表示理解。
“最近工作怎么样？还想换吗？”
我点点头，“想是想，就是不太好落实。等我再观望一段时间。”
“嗯嗯。”孙书源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自从那天在他公司一日游，听到他那些心里话，我就明□□准拿捏他的心思，他现在希望我怎样我就怎样，有什么事情瞒着就是，表面功夫做足了对双方都好。
两人继续忙活各自的事情，不再多说。
忽然想起早上洗了被子，于是去阳台把它收回来，正当我取下被子的一刹那，看见隔壁阳台上也站着一个人。
正是殷维。
他手里托着一杯酒，目光幽幽地探了过来。
我抱着被子愣在阳台上，几秒后准备和他打招呼，却看见他竖起一根食指在嘴边：
“嘘。”
就像那天把我拽进厕所隔间后一样。
我笑着点点头，随后抱着被子回客厅。
“你笑什么。”
孙书源忽然抬头看我，好奇。
“心情好。”我抬抬眉，把被子抱回卧室铺好。
孙书源果然很会胡思乱想，他以为我今天心情好就和以前一样做点什么，我连踹了他几脚然后抱着枕头和毛毯去客厅沙发上睡。
“我错了老婆我错了，你回卧室睡吧。”
“我不想。”
我看见他就觉得恶心，虚伪，多看一眼都烦。
孙书源执意要他睡沙发，让我回床上，我坚决不让，最后他只好妥协。
独自一个人躺在客厅里，此刻阳台外的夜空里，悬着一轮明月。
我从沙发上坐起，忽然想去阳台上看看。
隔壁阳台空无一人，心里忽然有些惋惜。
现在的我，倒是十分地渴望失去的记忆可以拾回，让我迅速弄清楚什么人可以相信，什么人不能相信；我为什么会活着，之前又为什么死去。
……
在翻译组里工作学习的时光，我每天都感到充实。李雪儿虽然言行举止和雪一样冰冷，但不得不说，她教会我很多本领。
过去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翻译能力突飞猛进，许多生涩的长句能够在几秒内迅速拆散，再重组在脑海里，以另一种语言呈现其含义。
国庆节前夕，公司所有人都早早收拾东西下班，我改完最后一段句子，急匆匆跑去给李雪儿看，却发现她不见了。
她工位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李姐，李姐？”
她不像是会提前下班的人，再说，工位也没必要那么干净。
后来我才知道，她辞职了，因为怀了孕。
明明可以休产假，为什么非得辞职。工作七八年的地方说离开就离开，真是潇洒女人。
商务部部长周海生告诉我，等她生完小孩休完产假，就是明年春招，数不胜数的年轻人挤破头皮想要进来，都是廉价劳动力，比养一个老员工可划算太多。
意思是，即使她不辞职，到时候回公司也未必会要她，即使要，也会拐弯抹角调离原有岗位。
国庆七天假终于到来，九月的最后一天，秋高气爽没看见，家里还是开空调。
开空调就意味着门窗要关，阳台和客厅的门要关上，也就意味着我不能在阳台上看见殷维。
“老婆，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我关上那本厚重的参考书，逼自己露出微笑回头看他，“怎么了？”
孙书源凑近了些，满怀期待，“国庆小长假，要不，我们出去度假一趟？”
如果出去度假，那么就不在家，如果不在家，那就意味着，离殷维很远，如果离他很远，万一孙书源察觉什么异样要动手，就没人能帮我了。
“……”
我抿嘴思考了很久，如果我拒绝的话，会不会引起孙书源不悦，进而怀疑。
“咱们家里，”索性找些理由，“有那么多钱吗？”
“之前我不是升职了吗？”
“对了，我都忘记问你，你之前升职是升到什么位置？”
“项目组组长。”他回答，“不是很高。老婆你放心，以后还会再升，只要我努力。”
那一刻我似乎猜到他的计划，先是升组长，再缓几周，再升，直到现在这个销售总监的职位。
如果太快，会引起我对他怀疑。
他从一开始处心积虑，瞒着我自己的职业身份，到现在一点点向真实情况拟合，究竟是为了什么。
“出去度假一趟的钱总归是有。”他拉起我的手，“我已经看好了几个旅行社的项目，你是想去爬山还是看海？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眨眼望他：“可以宅家吗？”
“别啊老婆。”孙书源满脸失望，苦苦哀求，“假期难得。”
目光漫不经心地浏览过他手机屏幕上的风景图片，我开始思考要不要和隔壁的殷维说说，或许他可以悄悄地陪……
仔细想想，好怪，但有安全感。
当务之急是把可能会旅行的事情和他说。可从现在开始孙书源放假，他可以24小时观察我一举一动，怎样才能单独见到殷维。
孙书源的手机连响几声，随后他低头回消息。这倒是启发了我，如果我能添加殷维的联系方式，以后沟通起来就不麻烦了。
“老公，你有我们小区的业主群吗？我也想加。”
他放下手机，看着我：“怎么了？”
“我毕竟住在这里，”我皱起眉，“这不正常？”
孙书源倒没多计较，爽快地把我拉进业主群，随后我开始在几百个群成员里一个个找殷维的账号，可单是从头像昵称上入手，根本找不出。
只好放弃。
眼睁睁感受时间一点点流逝，得尽快让殷维知道这件事情。
孙书源已经自作主张选好了三个旅行地点，我先前已经冷脸拒绝了很多个，如果还拂了他的意，恐怕对我自己不利，想想先前他在厕所门口凶神恶煞说话的样子。
“你说坚决不去离家太远的地方，又不想太累，那我们就筛掉所有的山；离家近的景点不多，首先可以考虑的是郊区新建的温泉别墅，当然不止是泡温泉，附近还有大型商场……”
其余两个选择他都没多费口舌，泡温泉的这个浓墨重彩地讲述了很久，心里那点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
“我再想想。”我有些抑郁，“明天就出发？”
“嗯嗯。”
“不行，后天吧。”
虽然孙书源很不乐意，但我坚决要求。
只要多给我一天时间，我就能把消息传给殷维。
第二天早上，我准备去超市购物，希望能在电梯间遇见他，但事与愿违，更糟糕的是，还没走到商场门口，孙书源就醒了，打电话问我去哪儿，然后非得跟我一起去。
有孙书源跟着，我今天恐怕别想见到殷维了。
殷维之前告诫我多次，不能让孙书源知道他的存在，也具体展开说说，只给我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有仇。
“老婆，那个温泉到底去不去啊。”
“我再想想。”
“可是位子不太好订。”
“人很多吗？那就别去了，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也、也不是，人不多，但越晚订越贵。”
“那就更不要去了，省钱。”
……
一路上我都在和孙书源极限拉扯，虽然我知道自己最后获胜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我昨天晚上悄悄看见他已经预定了2号的酒店，不想去也能把我绑去。
推着空荡荡的购物车走在商场里，我漫无目的地采购并不需要的商品，孙书源跟在我身后强力推销他的温泉旅行。
不亏是做销售的，嘴巴真能说。
“其实老婆我昨天晚上已经订好了，你别生气，那温泉别墅酒店的老板和我公司的领导是熟人，打不少折呢。那里环境你也看过了，风景特别地……”
孙书源正热火朝天地说，忽然身后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
“小孙！”
孙书源止住说话，我和他双双回头。
面前站着一个拎塑料袋的老婆婆，头发花白，面容神光焕发，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我和孙书源看，嘴里热烈地念叨，
“小孙啊，这么久都没看见你了，怎么，不认得我啦？我和你一个单元楼的，住6楼的！我姓郑！我老伴儿姓王！你忘记啦？”
“……”
孙书源惊愕几秒随后很快适应过来，上前招呼这个姓郑的婆婆，
“噢……您好您好，好久不见，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
郑婆婆满面笑容，挥了挥手，目光上下打量着孙书源，
“最近新家住得舒服吗？哎哟……真是，原先那个旧房子哦，怎么就着火了……真是可惜了。”
孙书源神情僵了僵，笑着回答：“没、没事，没烧坏什么……”
“我想起以前啊，我和你丈母娘一桌打麻将，她输了钱赖账，你老婆把她数落一顿，非得叫她把钱还给我……小琳啊，真是个好姑娘。当时我高血压住医院，她月子还没出，就主动帮我带外孙。邻里啊都夸她人好，只可惜诶……唉。”
“她……”
“这车祸真是害人哟……”
郑婆婆嘴里连叹好几声，目光注意到我身上。
“哎？”
我被迫与这个阿姨对视。
“这个姑娘是哪位啊？小、小孙，你重新找了？”郑婆婆十分惊奇。
孙书源结结巴巴回答，“嗯……”
“唉，”
她望着我，眼神有点复杂，随后又看向孙书源，
“也、也蛮好的，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嗯……”
孙书源心不在焉地回答，大概瞧着郑婆婆不再发问，赶紧结束话题：
“阿姨，我们去结账了，改天请您去家里做客。”
“好，好嘞。”
郑婆婆点点头，拎着塑料袋走远了。
孙书源抓住我的手，迅速离开这里。他的手心全是汗，我还在回味刚刚那些奇怪的对话。
那个郑阿姨说的小琳，大概率就是我吧。
她显然不觉得我是曾经的万琳，一来我死了，二来我整了容，整了容……
没道理。
刚刚她说的话里，有提到我坐月子时候的事情，说明那时候，我都还不是现在这张面孔。
我是前年12月初生的漫漫，坐完月子也就是去年年初，而我的车祸在4月初，所以我能够整容的时间范围，处在2021年的1，2，3月，而且大概率做的是全脸，恢复期怎么说也得两个月往上走。
那只能是1月份。
“万琳，”孙书源忽然轻声叫我，“万琳。”
“嗯？”
“刚刚，那个郑阿姨的话，”他咳了咳，“你别多想那些伤心事。”
我摇摇头，“没关系，都过去了，我不难过。”
孙书源久违地舒心一笑。
“咱们结账去吧。”
我也不大记得刚刚自己随手拿了什么放购物车里，他也不介意这些。
收银员一个个扫描购物车里的东西：饮料，饼干，一捆白菜，一盒水果切……
结账之后孙书源拎着袋子和我往出口走，在过那扇安检门的时候，忽然冒出一阵极其刺耳的：
“嘀——”
我和孙书源面面相觑，露出诧异神色。不远处的安保人员迅速跑了过来。
“哪个东西忘记扫了？”我望着他，他迷惑地点点头“可能吧”。
随后安保人员，刚刚的收银员，还有我和他，对偷东西的事情展开掰扯。刚刚买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扫描到位，没有问题，小票上也有记录。
其中一个安保人员开始用警惕的眼光打量我和孙书源。
“你们身上会不会……”
孙书源皱眉：“我们要是真想偷东西，留下来配合检查做什么。”
确实有道理，不过我们还是被带到小黑屋里去了。
负责搜我身上有无偷盗品的是个女员工，在掏完我所有口袋后，并未察出什么异常。我重新穿好衣服走出来，却迟迟没有看见孙书源。
“请问，我老公呢？”
那个女员工摇摇头，目光复杂地盯着那扇门，房间里隐约传来孙书源暴躁的说话声，以及刚刚那两个安保人员的高声质问。
我想凑过去细听，被女员工拉开了。
“您在这里稍等，我进去问问。”
女员工进入那扇审讯孙书源的小黑屋，几分钟后走了出来，满脸质疑地盯着我看：
“你丈夫偷东西。”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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