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隆冬时节，这几日都下了大雪，陡增寒意。
早晨，天色阴沉沉的，不久，棉絮似雪花的簌簌而落，直到下午才渐渐停了。
顾修晏这几日不用当值，待处理完公务便在府里休息，如今雪停了便带了小厮青柏往苒竹苑走去。
几棵松柏都覆了雪，与地面白茫茫地连成一片，院里一株红梅盛放，落下的花瓣点缀这在雪白的地面。
鹅卵石小径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踩上去发出“嚓嚓”的声响，竟有点悦耳。
两人走进冉竹苑，上了石阶，听到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
廊下坐在一旁值守丫鬟的打了个盹，睁眼看到世子来了，吓得瞬间清醒，正要进去通传。
顾修晏方才听到里面提到“世子”，转身示意那仆妇不要出声，那丫鬟行了一礼便下去了。
里面还未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状况，主仆二人依然我行我素。
“小姐，血燕已经炖好了，外面也没有下雪了，我们现在就送去给世子吧！”银屏给她取来一件水雾蓝斗篷，正欲给她穿上。
然而她家小姐似乎不为所动，依然斜靠在榻上看话本，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懒洋洋地道：“不去，这种事哪用得着我们做。把血燕端进来吧，我等会儿再喝。”
银屏只好又劝道：“小姐，你知道吗？前几日，那表小姐就给世子送甜品了，那世子可以喜欢了。你看……”
陆云舒笑笑，回应道：“有人送不就得了，我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她知道小姐是清楚她意思的，这才拿这话来回她，急道：“小姐怎如此不上心，那世子长了一副好相貌！再说，小姐你不是一向喜欢这种长得好看的人么？世子风度翩翩，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风度翩翩？陆云舒想起上次在云雾山一事，哼了声，小声嘀咕道：“明明是，没有风度的武夫！”
没有风度的武夫？
饶是声音不大，可站在门外的两人都听清楚了。
顾修晏向来都不太在乎他人的评价，可听到陆云舒这话，心里还是沉了一下。
看来上次的事，她还没消气，接着，他回头看了青柏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青柏似乎从他的眼神感到了肃杀之气。
随即反应过来，生怕这陆姑娘还会说出别的不好的话，忙大声喊道：“陆姑娘，我们世子带了些点心和补品来给你！”
世子来了？而且这声音好像还挺近的，难道……
没有什么比说人坏话还被逮个正着更让人尴尬的了？
两人都愣住了，屋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一片死寂，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大概是被抓包有些心虚，陆云舒一时没拿稳，话本“啪”一声掉到地上。
陆云舒回过神来，心里不断对自己说淡定，横竖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起身拾起话本，整理了一下衣裳，深吸一口气，向门外走去。
顾修晏披了玄狐裘，身量挺拔如松，他温言道：“今日在家休息，过来看看陆妹妹。”
陆云舒先是微微一笑，甜美温柔，一双眉眼如一弯月牙，仿佛刚才嫌弃别人的不是她一般，柔声道谢：“多谢顾哥哥！”
她试图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些细微的表情，从中猜测他的喜怒，然而这张清朗俊美的脸并未流露出任何情绪，一双黑宝石似眼睛，深邃，让人难以揣测。
陆云舒转过身给银屏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拿东西。
银屏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忙过去接过青柏手中的东西。
顾修晏见她如此淡然，脸上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微笑。
心中也不禁佩服她的镇定，若是换了别的女子，早就不知慌成什么样了吧！
陆云舒见他送完礼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客气道：“顾哥哥可要进来坐坐？”
本想接着说些要是顾哥哥太忙的话就早些回去之类的话，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如清冷泉水般的声音打断。
“不必了。”
闻言，陆云舒松了一口气，不料又听到他说。
“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不知陆妹妹可否移步宁心亭？”
这虽是询问，可只是客套罢了，岂能拒绝。陆云舒虽不愿出去，但也只能颔首。
银屏给她披上了斗篷，又给她手里塞了个小暖炉，叮嘱道：“刚病好，小心外面冷。”
陆云舒跟着顾修晏穿过枫林小径，来到了一个八角凉亭，四周设了琉璃屏风遮挡寒风，不妨碍欣赏风景。
此处风景甚佳，旁边还有几株素心腊梅，暗香浮动，梅香袅袅。
亭子里面还放置了火盆，桌面上还有热茶和点心，两人坐着喝了会茶。
天色暗了下来，外头又下起了大雪，响起了似撒盐般的声音，显得有些安静。
陆云舒抬眸，：“顾哥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与我说？”
顾修晏道：“你可知我和你有婚约？”
陆云舒也猜到他应该是为此事而来，并不意外，只点头回应：“自然是知道的。”
“不瞒你说，我此生已无意娶妻。”他的双眸就如平静的湖面，泛不起任何波澜。
虽然陆云舒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他那么直白地说出，她一时也有些愕然。
她知道，伯父伯母都是善良的长辈，即使解除婚约了，按照两家的情谊，伯父伯母也不会不管她。
只是顾伯母虽然对她还不错，可似乎对她这个未来儿媳不太满意。
若是现在就解除婚约了，为避免夜长梦多，顾伯母肯定会尽快帮我安排婚事，再给世子找一些名门闺秀的。
到时只要寻到的婚事是门当户对的，别人也不会说些什么，甚至还会称赞顾伯母贤惠。
未定婚事前要跟着顾伯母去参加宴会，即使定下亲事，那未来婆家还能让她去书院吗？
怕是没有在侯府般自在了，前天顾伯父还跟她说，白鹿书院院首已经同意让她入学了。眼看着就要到入学的日子了，谁知……
良久，她挤出一句：“哦，那你是来跟我取消婚约的”
顾修晏是想着只要一天还未解除婚约，母亲都不能替他再去张罗别的婚事，也算是给自己一些安静的时间，其他的他会找时间跟他们说清楚。
他直言：“一年后我们再解除婚约，不知陆妹妹可否同意？”
顾修晏顿了顿，又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你也没有比侯府更好的去处，不如就安心在此住下。一年后你我再解除婚约，我会让二老认你为义女。作为义兄，在此期间，只要不违反礼法，若是你遇上心仪的男子，我也可以帮你。”
可能是怕陆云舒不太理解后面那层意思，他又补充道：“如果你喜欢上的男子是我认识的，我也可以帮你牵桥搭线。”
嗯？还有这种好事？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这未来义兄，考虑得还蛮周到呢。
陆云舒如今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点点头，笑道；“那，我就先谢过大哥了。”
本来顾修晏还有点担心她不答应，没想到她竟如此爽快，他为她如此识趣感到欣慰。
抬眸间，对上那张笑靥如花的脸，蓦然望进她那双琥珀色的双眸，清澈干净，他略微晃了晃神。
良久，他才道：“那好，我送陆妹妹快回屋吧！”
还有三日，陆云舒就要去白鹿书院了，要到休沐日才回来。
这几日天终于放晴了，日光正盛。
听云舒说她的东西都已经预备好了，如今两个哥哥也在家，顾嘉月便提议大哥带他们一起出去逛逛。
盛京还是一如既往地寒冷，大家便选择了坐马车出行。
顾修晏等三位公子，另一辆则坐了顾嘉月、陆云舒和叶蓁蓁。
马车使出了常安坊，拐了几个弯，很快便来到一条繁华的街道。
外面风大，姑娘们穿上了斗篷，这才一一下车。
大街上小巷里的店面都开着，眼前这几家香药铺和炒货铺生意还不错，街道两侧多了一些小吃摊，大伙儿似乎毛足了劲儿，想要在年底多赚点银子。
大家很快被一个买小玩意儿的小摊吸引了目光，上面有很多精美的小玩意儿，又晶莹的琥珀、红珊瑚手钏、陶制小香猪……
“表妹，我们去那边玩套裙吧！”忽然，叶蓁蓁便拉着顾嘉月往那边套圈的小摊去了。
顾修晏与顾维桢并排走在最后，陆云舒牵着顾嘉树走在他们前面。
到了套圈的小摊前，不知怎么地，顾嘉树似乎对这个不太感兴趣，小眉头微皱，有点快哭出来的表情。
他五岁生辰时，阿娘带他去逛街时给他买过糖画，画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胖龙，小胖龙一口大白牙，身子胖胖的，很是可爱。
他小心翼翼地咬下一个小角，甜丝丝的。
方才陆云舒也注意到小嘉树心不在焉，转头看他，正时不时望那边张望。
陆云舒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斜对面好像是一个卖糖画的小摊。
一个小男娃拿着糖画迎面而来，顾嘉树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糖画，那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花猫。
“想吃？”
顾嘉树眸光一亮，眼看着就要点头，可不知怎么地，倏地嘟着小嘴，摇头道：“谢谢云舒姐姐，可我已经长大了，那是小孩子才吃的。”
陆云舒：……
她笑了笑，又道：“谁说只有小孩才能吃的，反正我想吃，那大嘉树要不要跟我到那边去啊？”
顾嘉树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既然姐姐想吃，行，那我就陪你去看看吧！”
“我们去那边看看，等下回来！”陆云舒向顾修晏他们道。
顾修晏把套圈递给顾维桢，“你们在这边等着，我跟过去看看。”
圈套已经套完了，顾嘉月和叶蓁蓁他们都套上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表哥他们呢？”叶蓁蓁四处张望。
顾维桢道：“不知道，大哥叫我们在这等。”
彼时日光破开云层，金辉漫漫。
一个姑娘牵着个小男孩，小男孩笑得眼睛弯弯，两人手上都拿着糖画，姑娘手里的是一只大眼睛的可爱小玉兔，小男孩的则是一匹奔腾万里的骏马。
两人后面跟着一位冷峻男子，他手上拎了个大纸包，里面是的是一些不同样式的糖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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