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木
“好，就这么办吧。”尚勋点了点头，嘴角漾起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
几天后，青山来到李锦彦居住的街巷，偷偷塞给他一个小包裹。
“李公子，我家主子的月俸几乎都给了你，手上已经没钱了。这次只能拿点值钱的首饰来，您先应付一阵子。”
李锦彦哼笑一声，将包裹掂了掂，有些不满意地收进怀中：“尚勋也真是……堂堂九皇子殿下怎么会没钱呢？我听说其他皇子在城中都购了府宅良田，平日里还会出宫玩乐，出手皆是阔绰得很，他怎就混得这么差？”
青山咬了咬牙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宫里不比外边，上上下下都得打点着。殿下也不容易，您就多体谅吧。”
反正钱财到手，李锦彦也不想多与他废话，“嗯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又过了几日，尚勋正与兰御在院中下棋。
青山疾步走近二人，对自己主子使了个眼色，轻声说道：“殿下，八殿下遣人送来了桂花酥和荔枝糕，两位可要尝尝？”
尚勋还未反应，兰御已经笑逐颜开地放下手中棋子：“要，赶紧拿来。”
看着他甜蜜的笑容，尚勋的心都快化了。
“王爷喜欢，你就全都拿来吧。再泡一壶春香白，里面加些枸杞。”
“是。”青山转身退去。
片刻后，尚勋也站起身，对兰御说道：“你且稍等，我去瞧瞧还有些什么可以配着一起吃的。”
兰御应了声“好”，垂下眸看着棋盘，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来到院外，青山果然候在了一旁。
“怎么样？有消息了？”尚勋双手负在身后，低声问道。
青山略一点头，凑到他跟前将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迅速讲了一遍。
“很好，让他在里边受点苦，他才能长脑子。”尚勋满意地勾起唇角，正打算转身，忽而又补了一句：“你再取些蜜饯瓜果来，王爷喜欢吃甜的。”
“是。”
看着尚勋离开的背影，青山在心里叹了口气。
主子这两年过得如何，他是最清楚的。明面上，尚勋是个阳光正直的少年，长辈喜欢，同龄拥护；私底下，他运筹帷幄，笼络人心，为自己的将来做着准备。
这一切说起来都不简单，何况真正去做？尚勋却很努力地一步步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丝毫不曾懈怠。先天聪慧，后天勤奋，这两点他都占了。这对于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来说，着实不容易。
若是他出生在皇家，并未受过民间疾苦，也没有李锦彦这个舅舅牵绊，就会过得自在很多。
青山自从两年前初次见他，就对这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很有好感。只是没想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竟然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放声大哭，第二天再若无其事继续生活。青山心疼他，却也不敢肆意地去探究他的内心到底是如何想的，只能尽力去照顾他，为他多筹谋多计较。
李锦彦讨要钱财之事，让尚勋伤神了好久。而如何给对方一个狠狠的教训，他也早就在心里有了盘算。可他不会主动提出来。只有在得了尚勋应允之后，他才会放手去做。
这是他始终恪守如故的规矩。
半个月后，京城关押重犯的刑部大牢来了一位贵客。
顾昀乃户部尚书顾荣笙之子，也是当朝太子的伴读。无论在朝堂还是后宫，都是抬着下巴走的人物。他的莅临，让暗无天日的刑部顿时蓬荜生辉。
自然，若不是为了办事，他才不会来这腌臜地方讨晦气。
不久前，顾家遭到洗劫。不仅顾荣笙的小妾被贼人所伤，整个顾府还被窃去了大量价值连城的珠宝。顾荣笙震怒之余对刑部放了话，要在一个月之内将此事查得一清二楚，不然就会上报朝廷指责刑部怠忽职守。
府衙倍感压力，却怎么都找不到突破口。
忽然某日，有人报案说收到了一枚貌似出自顾府的镯子。那镯子成色极佳，白玉般的质地中透着丝丝缕缕的血色，是枚价值极高的血玉镯。
报案人是当铺的掌柜，拿到这烫手货后先是没有声张，只说要花时间研究其价值而把典当之人留在了铺子里，转身就吩咐手下去报了官。
没过一刻，官府就将那人给收押了。
而此人正是李锦彦，他拿去典当的物件便是尚勋给他的首饰。可无论他如何喊冤叫屈，都无人理会。本来就是个市井之徒，又说不清这名贵首饰是哪里来的，当然会被认成盗贼。
刑部手段毒辣，对他鞭刑后再喷辣椒水，浑身上下烙得没一块好肉，几次昏厥过去又再疼醒。到最后，他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两眼无神，嘴唇泛白，气色差到极致。即便如此，他仍是不肯承认自己就是那夜闯顾门的盗贼。
也得亏他手下养着几个仰仗他生存的混子，探监的时候他有气无力地叮咛着他们赶紧暗地里找九殿下救人。那些混子为了以后能继续过吃喝不愁的日子，救人之事尤为上心。没多久，青山就被告知了此事。
只是，于他而言，这事情的发展正在意料之中。
又过了两天，顾昀才漫不经心地出现在刑部，声称那血玉镯子确实是顾府之物，只是东西早在多年前就送人了，并非是此次失窃之物。离开前又丢了句话：人可以放了，不要节外生枝。
刑部这次卖了个乖，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赶紧将李锦彦送出了牢房。
青山出宫前去探望，躺在床上的李锦彦声泪俱下，向他痛苦地申诉自己受到的不公待遇。
“您打眼看看，我这全身可是没一块完整的地方。那衙役把我往死里打啊，疼得我呦，唉，我都不想活了！”他满眼含泪，哭得凄惨，的确让人觉得可怜。
青山安慰地拍了拍被角一端：“你受苦了。那些东西都是太后赐给殿下的，也没想到会让你遭难，早知道还不如什么都不给你，你好歹不会受这些个罪。”
李锦彦一听他话里有话，当下愣了愣，又抽了抽鼻子，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也不能怪尚勋，他哪里知道会发生这事情。今后还是别给我这些东西了，等他拿了月俸再来孝敬我这个舅舅，我也就知足了。”
舅舅？不知廉耻！
青山暗地里骂了一句，脸上却挂起笑容：“是，等回宫后我就告诉殿下，他这几日也是为了这事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呢。”
李锦彦叹了口气：“叫他安心，我还有口气在，暂时死不了。他在宫里也不好过，需要担着很多事，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己。”
自家的金库不能出事。只有尚勋不出错，那今后他的日子还是好过的。但白挨了一顿折磨，这公道总要讨回来。
转了转眼珠，他又自言自语道：“哎呀，我命苦，这辈子也没过上几天舒坦日子就遭这罪，到底该找谁评理呢？”
青山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百两纹银放在他的床头：“刑部算是按章办事，论理他们也没错。你就算喊冤喊到宫里头，也不会有人理睬你的。这银子是顾公子给你的贴补，你收下后这事就算过去了。”
“这点银子就想打发我？”李锦彦两眼一瞪，撇过头去：“顾大人可能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他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有些事情了解得太清楚，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顾公子是个聪明人，李公子难道还不明白吗？”
青山冷哼一声，伸手想要把银子拿回来。
李锦彦赶忙按住他的胳膊：“明白，我都明白。罢了，算我倒霉，这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你回去和尚勋说，我与他的关系无人知晓，让他安心过日子就是。”
说完，又急吼吼地将银子攥紧了缩回被子里，生怕被青山拿走。
见任务完成，青山心里一松，简单敷衍了几句后打算回宫。
临走的时候，李锦彦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告诉尚勋，我这舅舅虽不成器，可毕竟是他的血亲。他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青山将话如实禀报给了尚勋。
得到这番感人的回应，尚勋却并未动容，只是漠然地点了点头。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李锦彦，对方的为人处事他清楚明了。话说得再漂亮不过是口头之词，以前他潦倒困难的时候不见李锦彦体恤，如今表面的忠诚也不过是为今后的优渥生活摆个样子而已。
只要不再被他隔三差五地讨钱，便是少了很多麻烦。至于将来，若真有用得上他的时候，方能辨得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接下来的日子果然太平了不少，虽然在宫里的每一步都需谨慎小心，可尚勋过得游刃有余。
那日，兰御下了课去政德宫找他，刚到门口就看到另外两位皇子正说笑着往外走。
“咦，这不是小皇叔吗？怎么今个儿有空来这里？”三皇子尚捷一见兰御即刻停了步子，左臂环胸，右肘支起，轻抚着下巴，眼神玩味地看着他。
他性子有些轻佻，平日也时常戏弄尚勋。尚勋并不介意，可兰御却不是个好惹的角色。纵使年纪比他小了不少，可架子和气势却一点也不弱。
“见到本王也不行礼，身为皇子却没有皇子的样子，你可真丢你父皇的脸面。”兰御冷笑一声，不疾不徐地应对着。
“你……”尚捷被他冷言相怼，顿时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憋得满脸通红。
顿了顿，心里立时生出个恶狠狠的念头，挑起眉道：“是，侄儿自然不如九弟那般得体，要不然也能成为皇叔的入幕之宾了。皇叔对九弟的盛宠，真是让侄儿羡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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