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可说（1）
五月下旬，梅雨季来临，明海市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回南天。细雨绵绵之际，水雾四起，触手都是一片湿润，惹得人心烦气躁。
王语嫣坐在病床前，静静看着床上穿着病号服，沉沉睡去的慕容复。
距离上次的枪战，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件事无疑在明海市乃至全国都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因为慕容复还未彻底醒过来，所以很多媒体都被堀眠挡在门外。而那些慕容复的挚交好友，也因为不想打扰他休息，只略坐坐就走了。
“表哥，”王语嫣轻轻握住慕容复的手，低头难过道：“你快点醒来，跟我说说话，我很想你。”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听见脚步声，王语嫣转头看去，却见来人是李修睿。
年前警察总局局长因病去世，身为其独子的李修睿，因为在警局办事多年，能力出众，又受到警局内一致推举，所以成为了新一届局长，时年三十五岁。
李修睿的长相不如慕容复那般凌厉，亦不同于季嘉容那般似温润如玉的蕙兰。一双微微上挑的双眸，如天池般盛满了无限深情。然周身气质宛如清冷贵气的玉竹般，给人疏离之感。
他穿着制服，警帽之下是一张无悲无喜的脸庞，身姿挺拔如松。
“王小姐你好，我是负责侦办此次枪击案的警察李修睿。”
李修睿伸出右手，神情真挚。
王语嫣站起身，与之握手。关于这个人，她并不陌生。早年在海外读书的时候，她就曾经在报纸上见过李修睿。而且她也会跟着王老板出席一些宴席。那时，她便常听大人们说起这位毫不逊色于季嘉容的年轻人。
收回手，李修睿看向慕容复，“都督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吗？”
王语嫣摇摇头，“医生只说并没有生命危险，至于表哥什么时候能醒来，他们也不知道。”
“表哥，”李修睿稍稍琢磨了一下这个称呼，问道：“据我所知，二位并不是亲戚，何来表哥一说？”
王语嫣淡淡一笑，“他说我长得与他表妹相似，所以允许我这样唤他。”
李修睿了然地点点头，随即道：“我这几天一直在追查这起案子，很多地方都需要都督的确认，所以一旦都督有了苏醒的迹象，请务必通知我。”
“好。”
送走李修睿不久，正巧碰到堀眠回来。他手上提着一份饭，走进病房放到了桌子上，看到王语嫣消瘦的脸颊，劝告道：“王小姐，时候不早了，吃点饭吧。您这样憔悴下去，万一都督看到了，还要责怪我没有照顾好您。”
“表哥一日不醒，我就吃不下东西。”王语嫣重新坐回床边，替慕容复掖了掖被子。
堀眠见状，亦不愿强求，而是转了话头道：“当日三个歹徒里，有一个当场死亡，其余两个在送往警局的路上，犯了毒瘾，撞墙而死。”
“毒瘾？”
“是，”堀眠点点头，语调里带了些许歉意：“我起初以为这些人是冲着都督来的，所以极力保护着都督，没想到他们的目标是您。”
王语嫣双手交握，眉间有浓重的忧思：“可是我爸爸只是一个生意人，这些年也未曾听过他与谁结怨。怎么会有人，下这么重的手呢？”
“王小姐，您真的了解王老板吗？”
面对堀眠的问话，王语嫣犹豫了。她从小是在王老板的心尖尖上长大的，见到的一切都宛如象牙塔，从未想过有什么不妥。可她也明白，王老板能把生意做到行业翘楚，自然不是普通人。只是真的有做到让人如此憎恨，需要到□□的地步吗？
“恕我再多嘴一句，您又真的了解都督吗？就算您有前世情缘在身，那这一世呢？您不在的几十年里，都督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王语嫣闻言一惊，诧异地看向堀眠：“你怎么知道这些？”
堀眠微微垂眸，偏过了头，沉声道：“我什么都知道，就是因为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我希望王小姐，您能与都督并肩，而不是一直站在他身后，都督他……”
王语嫣走到堀眠面前，神色颇为焦急，“表哥怎么了？”
堀眠犹豫了一会，想起平日里慕容复的嘱托——这一世我只要语嫣快乐无忧，其余的，她无需知道。
他还是咬咬牙说道：“当时，各方势力盘踞在国土之上，战乱不休。都督作为一方统领，并没有屈于淫威，而是带领着将士，与其他爱国志士，一座城一座城地打下来。后面又高瞻远瞩，为这个国家敲定了掌舵者，才功成身退。而这其中，动了多少人的利益，数不胜数。”
“所以，现在的他，并不安全。”王语嫣轻声道，秀丽的脸上浮现隐隐的担忧。
“是，”堀眠点点头，“虽然这次被攻击的对象是您，但我还是忍不住猜测，他们的真正目标，会不会是都督。”
王语嫣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开口道：“不会的，表哥那么厉害，一定可以保护好他，也保护好我的。”
“可是都督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富力强的慕容复，而你也不是当初熟读天下各门各派武功秘笈，能看破几乎所有的武功招式的王语嫣了。”
是啊，一切都变了。堀眠的话如当头一棒，打的王语嫣心乱如麻，她后撤了几步才稍稍稳住脚步。时移世易，他与她都不再是那个时代的天之骄子，所有一切都是自己争来的。如果自己还如以前那般依赖于他，只会成为他的负担。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二人之间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王语嫣率先打破了僵局：“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跟他站在一起的。”
看着眼前柔弱的小姑娘露出坚定的神色，堀眠倒有些心虚，安静地退出了病房。
病房重归安静，王语嫣紧张的思绪得到片刻的舒缓。她趴在病床前，一下一下拨弄着慕容复的手指，轻声道：“表哥，带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行走江湖，很累吧。”
“我也是真的笨，以前熟读那么多古籍，但是却不会一招一式，真是丢了你南慕容的脸。”
王语嫣自顾自的嘟囔着，直到一只干燥而温暖的手覆上了她的头，伴随而来熟悉但略显虚弱的声音：“哪有什么南南北北，从来就只有慕容。”
“表哥……”王语嫣眼中顿时泛起泪花，凑近了慕容复的脸，低声道：“你终于醒了，我好想你。”
慕容复侧头看向王语嫣，亦是满眼的柔情，“让你担心了，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王语嫣伸手搂住慕容复，亲昵道：“表哥，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当慕容复醒过来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季绮梦正在喝着季嘉容亲手炖的汤。
相比于慕容复因为后背深深的刀伤而迟迟没有苏醒，季琦梦在取完肩部子弹的第二日就恢复了神志，也可能有年轻的身子骨撑着，所以恢复的不错。
“都督可算醒了，这下那些媒体总不会再逮着我一个人薅了。”季琦梦常舒了一口气，喝汤的速度都变得快了起来。
季嘉容淡淡一笑，取过妹妹手中的碗，又盛了一碗汤，“是啊，这样母亲也不用待在家里还被围追堵截了。”
提到母亲，季琦梦的快乐仿佛被覆上了一层阴霾，闷闷不乐道：“非是得在这种时候提她吗？”
倒不是多厌恶江盼黎，只是这位母亲从未尽过一天责任。季琦梦是哥哥一手带大的，对江盼黎半点好感也无。
季嘉容忽略了妹妹脸上的不悦，“这两天时气不好，母亲的膝盖怕是又要犯病了，你有空就打个电话给她吧。”
“知道了。”季琦梦闷声回应。
坐在病床前，季嘉容的眼神幽幽，“我听李修睿说，这次行动的三个歹徒，来自两方势力。”
“两方？”
“是，”季嘉容点点头，“尤其是打伤你的那个歹徒，因为嗜毒成性，欠下了巨额负债，所以才被逼着当了枪手。但是他曾经，也是一位富商。”
季琦梦听得迷糊，“因为嗜毒，所以败光了家业，才走上这样的不归路？”
“败光家业不是因为嗜毒，而是因为王景则。”
这个名字听得有些熟悉，但季琦梦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朝季嘉容投去疑惑的目光。
后者并没有绕圈子，而是直接了当道：“王语嫣的父亲。”
季嘉容冷哼了一声，鄙夷道：“王景则早年发迹，手段不可谓不恶毒，踩在同行的肩膀上。光我知道的，就有一桩是联合几大富商炒作地皮，而后背刺盟友，自己赚的盆满钵满，其他人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恰好他又与当时的总关长勾结，几乎没人动得了他。”
“这样的为人，居然可以教出王语嫣这样单纯的女儿，真是奇迹。”季琦梦听后，唏嘘不已。
“对了，我还没问你，当日为什么要舍身去救王语嫣？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面对季嘉容的询问，季琦梦一时语塞。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当时在观众席里，与慕容复的一通对话。亦或是，她还想看看，王语嫣到最后会不会嫁给慕容复。
总之，在子弹打过来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没有什么想法，只想救下这个单纯的女孩子。
被季嘉容看的久了，季琦梦有点不好意思，随口道：“我，就是想让慕容复欠我一个人情。”
“胡闹，有用自己的生命豁出去的吗？”
季嘉容听着这个蹩脚的理由，不由得有些生气，伸手抓住季琦梦的肩膀，正色道：“你的生命只有你可以决定，不要把它用在任何无关于自己的事情上，不值得的同时，还让身边的人难过。”
“你会难过？”
“废话！”季嘉容伸手弹了一下季琦梦的脑门，皱眉道：“我是你哥哥，能不难过吗？”
“知道了。”季琦梦狡黠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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