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过往
禅院甚尔记得自己将要成年那天，京都下了好大一场雪。
他一个人待在禅院家的堂屋里头和甚一两个人围着微博的炉火烤着火。
甚尔整个人没有什么精神懒洋洋的趴在榻榻米上。
炉子里的火慢吞吞在释放自己的热量可是就是像怎么也煮不熟的鸡蛋一样只是维持所谓的样子罢了。
总比禅院家好，没有咒力的孩子是没有用的废物和垃圾，就算是连有温度的样子他们也不会装出来。
禅院甚尔默默地想着，他突然有种想要喝酒的欲望。
“甚尔你有什么打算吗？我们就快要成年了耶，男孩的成年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甚一拢着和服，他将手放在碳火上烤着，还抱怨冷死了冷死了之类的话。
“哈？所谓打算大概能吃饱饭就行了，我没有那么大的心愿能活着就行了。能活着就是一种奢望了呀。”
甚尔垂下了眼眸，他玛瑙绿一般的漂亮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波动。
家族里被抛弃的孩子连活着都成了奢望，他们总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所以活着对于甚尔来说是一件大事，他不想死，所以千方百计想要活着。
和他一样没有咒力的老头禅院宁告诉他在禅院家之外还有一个很精彩的世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女孩们会穿着洋装或者和服自己喜欢的男孩约会，他们回去集市上吃玉子烧，夏天穿着和服浴衣去看夏日的烟火大会。
他撑着扫准备给老头送吃的。
禅院宁的院落是在和他一样偏僻的地方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蹲下身将早已冷却的粥端给老人。
“你快18了吧甚尔。”
禅院宁突然说着。
“嗯。”
他说。
“真好哩。”
“你看过烟花吗？”
禅院宁问。
禅院甚尔摇了摇头。
“有机会去看看吧。光芒绽放一刹那，烟花五彩斑斓就绽放在了夜空之中，夜空是蔚蓝色的烟花是五彩缤纷的样子，你知道吗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世界是灰色的，但是看到烟花那一刹那，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颜色，苹果红，柠檬黄，鲜草绿，玫瑰紫。烟花虽然短暂，但是至少它绽放的那一刻，真的是璀璨至极，连神明也会为驻足的。”
老头年轻的时候，因为没有咒力他在18岁之后成为了家族的术式杀手，为家族卖命。后来老头老了，家族嫌弃他没有用了就把他丢在禅院家的角落里自生自灭，如果不是因为禅院甚尔偶然发现他并且给他从自己微博的饭食中分出一点给他，老头绝对撑不过那个冬天。
“甚尔你是和好孩子哩，天照大神一定会保佑你的。”
老头总是这么微笑看着他，甚尔看着老头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
御三家的人都很信奉天照大神。一千年前的平安时代，百鬼夜袭平安京，当时民不聊生，战火席卷整片大和民族的土地，人们都和疯了一样相互厮杀，尸体的鲜血将整片城池染成血池。
当时天皇就虔诚的向天照命祈祷她可以屈尊从高天原降临人间庇佑她的后代。
据说天照大神同意了，她会从皇室选中两个孩子代表她和她的妹妹月读降临人间，帮助人们读过这次灾难。
天照命联合月读命还有阴阳师安倍晴明将鬼封印在黄泉之路上。
自此之后这三大家族就由于不知道什么缘故开始陨落了，他们为了能有能力对付还幸存鬼的力量，默认了一部分的族人和外族人通婚，这才是御三家的前身。
“老头假如真的有神明的话，为什么他不保护你呢？所谓神明只会保护那些生活在光明之中的人吧？像我们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人，神明真的会垂怜我们吗？”
“与其相信神明……还不如相信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禅院甚尔很讨厌这样诡异的气氛，他想说些什么打破此时的尴尬。
他转过头将视线投向老人时，禅院宁双眼紧闭，他嘴角流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好像在做什么美梦一般。
甚尔心中一跳，他连忙去查看老人的心跳。
已经没有心跳了。
禅院宁死了，他的生命就和烟火一样坠落以后就短暂的消失了。
……连这个冬天都没有熬过。
他沉默看着死去的老人，沉默转动着自己的眼珠。
他并不明白老人说的烟花有什么好看的。
那种短暂又急促的东西，在高空绽放的一刹那就注定它悲剧般的命运。
从高空坠落而下，陨落的命运。
禅院甚尔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他解下自己外面麻绸布料的黑色短衣纽扣，轻轻将布料展平。将短衣给老人盖上。
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他穿着很高的木屐，将脚没入雪中。
眼睛中有酸涩的液体从泪腺流转而出，禅院甚尔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要哭呢？
他和禅院宁算不上多亲近，顶多只是可以相互说话的人罢了。他曾经想过就算他死了，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值得悲伤的，在这个冷血无情的禅院家，感情是最奢侈的东西，你要想活下去就得从兄弟姐妹中抢夺食物。
可是他死了……他才发现，他连可以说话的对象也没有了。
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就和失去控制的水龙头一样哗哗这么直接流了出来顺着他的脸颊没入纯白的雪中，不见了。
“さようなら”【再见。】
他突然转身对着那个方向里的夜色轻轻的说。
“嘿，小白脸。”
禅院甚尔不止一次听到别人这么称呼自己。
“看到了禅院家族的甚尔吗？对就是那长脸长得比女人还秀丽的家伙。老爷长得如此粗糙怎么会有一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孩子呢。当时我们都以为是抱错了或者这根本就不是老爷的孩子。”
禅院甚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平滑细腻的肌肤从指尖触碰而来，他一直不太在意自己的面容。
这张脸是从母亲传的来的，她是冠绝京都的头牌艺妓，跳的一曲好的舞曲，一频一笑脸都是独树一帜的风华绝代。
家里那个老头子很喜欢这个艺妓，所以他就和那个年轻的女孩风流了一夜，然后就有了他。
女人是被强的，不是自愿的。
谁会喜欢一个五六十岁岁的糟老头子呢？
女人产生了堕胎的念头，但是当时他在母亲的肚子里已经四个月大了，堕胎结果是一尸两命。
女人迫不得已生下了他。
“长得这么漂亮的脸，只能去讨好那些客人吧？你不愧是我的孩子真是卑贱的存在。”
“你是个男孩，要长得这么漂亮的脸干嘛呢？你是要去服侍那些老爷吗？小白脸。”
年幼时他就这么站在花屋西厢房的角落里，去数着太阳的移动轨迹，女人会从傍晚开始数落他，但是只要月亮出来了，女人必然是会睡过去的。
所以甚尔喜欢黑夜，最好是有月亮的晚上。
老头口中那个外面的世界吸引了他。
他打定主意去外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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