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最终, 关于给僵尸狗绝育的话题还是没有继续下去，路修满只是顺带提醒了下，克制兽类的各种本能会更利于成精, 但不是必要条件。
听说自家的狗还有救, 姜堂一下子也放心多了, 顺带着连胃口都一起放开。
至于德顺……在被绝对性的力量压制过后, 已经学乖了不少，路修满蹲在它身边，确保它不会再突然暴起攻击人, 才和君玄商量着把它放开, 毕竟清醒着才好确认能否沟通。
也许是有了咕咕子装聋作哑的前车之鉴，这次路修满反复试探了几次，没有给它装傻的机会。
于是，十几分钟后, 默默收起那副可怕模样, 努力恢复成金毛犬外貌的德顺也坐在了餐桌边, 它低垂着个脑袋，像是个寻常受了委屈的可爱狗子。
说人话是不可能说人话的，这辈子都不会说人话的, 但这不代表德顺就没有近人的心智, 恰恰相反，它知道的事比姜堂想象中要多。
比如, 它很早以前就确实能听懂人话了，不会说, 但是能听懂, 能理解意思。
路修满和君玄都不太意外, 毕竟都成了半个邪祟了, 还没伤人，也没搞出什么问题，不是姜堂管的够严格够厉害，就是自己知道进退。
但姜堂显然很是震惊，甚至有点受伤——
“所以说，你一直在装傻！我说了不要挖洞了不要挖了草坪都要坏了你还是挖，我还以为你是被阴煞气影响得控制不住自己！结果你就是在！装！傻！”
这质问显然有些声嘶力竭，德顺也很是愧疚似的，默默低头，并咔咔咬着餐桌上那些蟹钳。
由于它牙口实在太好，吃这些螃蟹和虾壳贝壳都不在话下，但之前担心它受伤不知道它真的想吃，姜堂还是第一次给它喂这些。
肉是都给客人吃了，但是剩下的壳儿什么的尝尝味是没问题，它的牙长太快，正好需要一些更硬的东西磨牙。
被这样一句句对峙也不影响的那种磨牙。
见它默认，姜堂又继续翻旧账，“还有那次、那次，我喝多了，同事送我回来……你还把同事吓跑了，我喊你不要凶人家，人家好心送我回来，你也是听懂了，但就是装听不懂是不是？？”
德顺的狗头越发眼神躲闪，心虚不已，眼睁睁能看到它咕咚咽了下口水，默默背过去躲开姜堂的视线。
“我说了多少次不可以凶别人！！”
狗子呜咽了一声，像是知错了。
路修满看着一人一狗在这里吵架，看着颇为津津有味，还用胳膊戳戳旁边的君玄，“你看，他们感情真好啊，活着一起活，死了一起变邪祟。”
总觉得就算这里还是一人一狗，狗子犯了错之后，也会是差不多的场景。
唯一的区别是，无论是只是狗子的时期，还是被发现变僵尸的时期，姜堂都会对德顺很是宽容，前者时认错委屈卖萌就会放过它，后者时也总心疼狗子被自己阴煞气影响，压根就不会怪罪。而现在，‘新仇旧恨’都一齐涌上来了，让姜堂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情绪也瞬间有了出口。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啊！你居然还会挂我的电话了！之前我一个客户打来电话我没接到，我就说我不可能睡那么死，是不是你搞的鬼？”
狗子继续嘤嘤两声，听动静，哪里还有刚才凶巴巴仿佛要活吃了人的样子。
“冰箱里丢了的排骨也是你吃的？！”
狗子这次没再躲，小心翼翼地回头，点点头。
路修满看得快要笑死，默默忍到肩膀发颤。
姜堂要气死了，一边生气一边恶狠狠咬起面前的肉排，整个人的阴气都有点挡不住地往外冒，獠牙都冒出来了。
路修满这才想起劝两句，“它没闯出什么祸来已经很好了嘛，别气了，多吃点吧。”
说到吃的，姜堂的脾气才顺了一些，骂归骂，还是递给自家德顺一大块肉吃，嘟嘟囔囔，“您不知道，我真的很久没有真正地放松休息过了，我自己没什么，就算是被人发现了，大不了改名换姓重新活，但就是想到德顺……结果它倒是好，明明变聪明厉害了还瞒着我。”
说着，他又转向德顺，“就算是让我知道了，我还能反过来害了你不成？”
那是当然不会的，这一点，德顺比他还清楚。
“以前的我既往不咎了，最近你还背着我干了什么没有？”
德顺想了想，还是主动承认错误，跳下椅子，过去从姜堂兜里叼出手机。
点开一看他才发现，自己的账号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出了消息，“你还给保卫科发消息了？”
“哇哦，还会打字了？”
姜堂看着眼熟，重新确认了几遍，松了口气，“没有，看着是直接从我自定义的常用语里点了一个发的，抱歉啊，我平时比较谨慎，很怕被人发现德顺的情况，就经常让保卫科帮我拦人，但凡我不是很信任的哪怕送外卖都不让进来，没想到今天……”
路修满想起之前君玄被拦住的样子，心下了然，怪不得呢。
这位僵尸先生本人虽然活得久，但心眼还没自家狗子多，也难为他了。
“德顺会吓到普通人，但我也怕被灵界的人发现了，我听说，像它这样有点本事，变化，又没完全成精的，最适合拿来当补品……”
听到这里，君玄的某些职业病突然被触发了，忽然道，“等过段时间就带它去上学吧。”
“诶？还要上学？”
君玄笑了一下，手指在桌上轻点，而后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路修满看着他的眼神示意，也反应了过来，“对哦，姜先生，你说你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工作，其实对这方面了解不深也没什么朋友对不对？那门口的禁制，这里的风水布置，也不全是你做的吧？”
“有个结界我是知道……不过风水？什么布置？？”
姜堂很是困惑。
破案了。
这狗子确实得去上学。
路修满看了看狗，看了看君玄，“我不用和它当同学吧？”
“……”
姜堂最大的心愿和目标，依然是像人类一样生活下去，之后的饭桌还算平静，只又多谈了谈让狗入学的事。
而满满一桌子的美食，也因为在座的没有正常人，当真几乎没有剩下。
姜堂是心情最好的，越吃越嗨，忍不住敞开了心扉说道，“这是我死后过得最开心的一天，路大人，您就是我的榜样，我从来没想过身为非人类的物种，也能这么心无芥蒂地做自己，想吃就吃，因为过于谨慎胆小，我都忘了人也可以是大胃王的。”
路修满也是没有想到，姜堂会在人类和僵尸的身份间有这么多心中的纠结，但现在和自家狗子开诚布公了，也像是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僵尸身份，之后的生活应该会更好。
吃完后，路修满最后给他留下了一道可以有助于德顺修炼的阵，叮嘱了要想一直保持心智需要注意的事项，而后就道了别。
幼角自然是继续留在这里，虽然自己丢掉的一部分被人当做宝贝，感觉有点怪怪的，但如果是这样的僵尸留着，似乎也没什么不行。
回去的路上，一切计划要重新安排，君玄也通知了路修满，今天夜里，小狐狸会继续飘过来上课准备考试。
本来可以说再见的考试安排又回来了，路修满长叹一口气，忍不住抱怨道，“难道就没有任何一种能让我绕开考试，直接拿证的办法了吗……”
话是随口一说的，他也知道既然要留在人间界，为了确保不给人类添麻烦，总要好好学习的，并没有真的动什么歪心思。
车子朝着他们下榻酒店的方向平稳行驶着，空气安静了几分钟后，君玄却忽然看着前方开了口，“有。”
“有什么？”
路修满已经走神，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想绕开考试，是有办法的，规则类似于人类教育领域的免试保送。”君玄说道，“其中一种情况，就是立下重大功劳，并且在灵界和人间界之间起到积极正面影响的。”
“……”
知道他没听明白，君玄又换了种直白的方式翻译了一遍，“比如，你如果解决了c市现在这种气场混乱的情况，就可以申请免考拿证了。”
针对灵界的人间界通行证考试什么样，君玄是领教过的。
这种证件和考试的存在必要行，他一直认可，但毕竟是人类设计的考试，难免就会带上一些应试教育的味道，比如在一些没必要的地方设置陷阱题，比如制造一些文字游戏，把现实生活中不会遇到、但考试上面能提高难度的知识点彼此混淆——
往往这样一套连环拳打下来，再聪明的非人也要被挫挫锐气，懵上那么一阵子，不但有利于让他们对人类有更清晰的认知，减少了很多知识无用论和只信奉绝对力量的潜在危险分子，还能让这些妖、精怪、邪祟等等在真正踏入人类社会后，和那些保守考试摧残的年轻人类们瞬间共情。
考试的题库知识量也是一年比一年加大，这几天相处下来，君玄早就对这个鹿妖短期内通过考试不抱希望了。
不是鄙视妖族的智商，而是太清楚对方的脑子和心眼不成正比。
果然，在直接说话，不带什么弯弯绕绕的前提下，路修满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下子从副驾座整个坐直身体，并因为力气太大、动作太快，把身上的安全带给扯坏了。
路修满：“……对不起，我会赔给你的。”
君玄的提议，他认真考虑了一下，确实可行。
毕竟，如果真的放着不管，那么c市像德顺这样的狗子只会越来越多，气场动荡，不光是凡人变得容易‘看见’，各种有灵的东西也会变得更容易拥有修为。
长此以往，恐怕百鬼夜行的旧日盛景都能重现，那对现在的世界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路修满本没有管这些闲事的义务，也总在过去被其它的神兽们劝告过最好少插手人类的事，但现在如果是为了自己，那他无论做多少干扰都是合理的了。
等搞到了证件，他找角的行动也会更加自由。
想到这里，他干脆拿出手机，把之前小兔妖送他的那张地图又点开来看了看，“正好，涂三给我标注说有嫌疑的几个地方里，其中就有三个都在c市，本以为用不到了，就趁这次过来了去查看一下吧。”
说是三个，其实现在就是两个了。
路修满又仔细看了下，发现涂三果然有些本事的，其中一个地点，就是他们刚才拜访过的别墅，姜堂的住处。
他先把这一处标注去掉了，然后看向剩下两个。
“不算姜堂的家，剩下的话，一个是这里有名的景点，以仙雾出名的巫山，另一个是港口……啊，这个港口可以排除了。”
路修满仔细一看，就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涂三标注的港口，说是因为这里的气场特殊，像是有外力加持，其实这个情况应该是和鲛人的活动有关，陆地上的妖知道的少。”
君玄继续开着车，一边留意着路况，一边也听了一耳朵，嗯了一声道，“那今天或者明天直接去巫山。”
“明天吧。”
路修满看他眼底似乎隐隐发青，忽然改口道，“今天先休息吧。”
“……”君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在下一个红灯停车时，终于转过头来。
那双眼眸颜色深邃，不出声不笑看着人时，会带着天然的震慑力，此时却显得没什么锋芒。
“怎么了？”
“我不用休息。”
像是认真考虑了什么，君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确实是人，但和寻常的人不太一样，你不用拿凡人的能力极限，或者是寻常玄师的身体素质来为我考虑。”
“……”
“你需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我可以跟着，其它时间我会照样吃饭休息，但我既然已经来到c市，就会额外帮这里的特事局接一些任务，无论你用不用得上我，我都是要忙的。”
君玄认为自己这么解释，应该是说得比较清楚了，“这里不比a市，我不会休息，也不会累坏身体。”
路修满觉得自己也理解了。
这次君玄过来这里，性质上来说，应该是和小明一样的，是来出差，而不是放假，有多少闲工夫，恐怕就会被安排多少任务。
可理解归理解……
“不用休息，也是会累的对吗？”
“……这不重要。”
灯绿了，君玄收回注意力放在路面上，再次平缓地行驶起来。
“是吗？”
路修满不是很理解，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难以理解人类的复杂了，似乎和前几次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他依然用胳膊支着脑袋，透过半开的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兀自发呆着，不知在想什么，话题像是毫无痕迹地就过渡了去，“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为什么非要找到这个角不可？”
“……”
君玄微微讶异，“器官被偷，不是小事情。”
“我确实应该去找，但是为什么是另一回事啦，比如，为什么是现在？”
路修满慢悠悠地说着，“准确来说，并不是因为现在才发现的。”
“嗯？”
“其实是我一觉醒来，忽然很想下山去看看，但是没有合适的理由，我是不能下山的。”路修满说到这里笑了起来，“然后我就发现洞府塌了，角不见了，而它会影响我的实力，记忆，气运，所以我很高兴，我终于有理由来人间界转转了。”
“……”
这听起来更加不靠谱了，君玄一时无言，“哦。”
“不过这不代表我会故意拖延时间，或者不认真找，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
路修满歪着头，托着自己的脸颊，看向他，语气很是无奈道，“再不找到的话，我感觉我要习惯性歪脖子了，头一侧重一侧轻的感觉真的好别扭。”
君玄终于没忍住，快速看了他一眼。
还真是，正歪着呢。
“走吧！”路修满也笑了出来，看看导航，忽然提议道，“直接去巫山！”
……
巫山在当地似乎被叫做小巫山，理由很简单，和内陆的很多山脉比起来，这座山确实是太小了。
可就是这么一座小山，近两年却开始变得山雾缭绕，经年不散。
君玄很快就把车开到了山脚下的景区入口附近，许多的景区宣传也能看到，大体说着什么‘仙雾’的神奇之处。
用宣传上的话来说，这地方是个常常出现海市蜃楼的奇特区域，对于山雾、光线、海市蜃楼都有着自己的一套解释。
买好了飘，路修满只远远看了那雾气弥漫的山间，就认出了它的奇特之处究竟是怎么来的。
“果然是物怪。”
“物怪？”
这个概念，君玄也有些了解，他也朝着山上看去，“和c市的异常有关？”
路修满摇摇头，“我不能断言。”
“世间有灵者，除人外，还有六类，”这个时节不是旅游旺季，君玄一边走着说着，一边就和路修满很快从通道进入山脚下，找到了向上的楼梯，
“活物成妖，静植成精，死物为怪，魂体化鬼，尸变为邪，执念作异。”
这是作为一个特事局的探员，最早就要了解的最基础的知识，也是人为的划分，有些分类不那么严格，但也不会出这六类。
君玄说完，抬头望着山腰处界限分明，弥漫一团的山雾，话头却是一顿，“可近百年来，从未有过什么物怪能搞出这样大的动静，几乎是将一座山据为己有，特事局先后几次派过人来探查，想找出是什么在作祟，可最终除了这山雾，什么踪迹都没有寻到，加上它并未作怪伤人，才一直拖到现在。”
“咦？竟然是当做悬案搁置了？”
听到这么个内部消息，路修满反而露出没想到的神情，“近百年的人间这么太平吗？”
太平到这样一团山雾都算很大的阵仗，太平到警惕性又如此松懈，没有威胁就不管了。
也不知该高兴还是无奈。
“嗯。”君玄踩着山间特有的石板阶梯，一步步上山，这处山势很缓，一口气迈上两层也不会累，他就走得快了些，而后回头等着路修满，“不过我也只听说了这些，没在c市任职过，不了解具体。”
路修满反过来问他，“特事局有没有想过，他们只能看到雾气，找不到始作俑者的原因，并非是它太擅长藏匿了，而是另一种解释呢？”
“……你是说？”
路修满抬起头，脸上带着笑意，目光却从君玄的肩膀处直看向后方，“比如，这片白茫茫的山雾，就已经是它的本体？”
话音刚落，一阵极其湿润阴冷的风平地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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