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赤炎愣了愣。
他苦笑道，“人非草木，草木皆有情，何况是人。”
他道，“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便懂了。”
无萧道，“我有。”
他回答这么肯定，赤炎却颇感意外，终于纳罕地朝他看了一眼。
这少年看上去无忧无虑，又孑然一身，看上去不像是有了心上人的感觉。他不禁再问，“那你对她是怎样的喜欢？”
怎样的喜欢？无萧想了想，“我觉得她生的很美，想天天和她在一起。”
“你可有为了她舍命的想法？”
无萧皱起眉头，“我不知道。”
她救了他一命，他倒也不介意还了她这一命。不过，他还不是很想死。
他看惯了太多痴男怨女的故事，觉得世间感情凉薄如纸。就算是他喜欢堇色，他也不确定以后是不是能为她做到这样。这世上真的有人能为一个人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他没有想到还真有，看到紫荆为赤炎挡刀而死的那一幕，却是令他大受震撼。所以，他最近坚定的想法得到了动摇，这也是他把赤炎救出来的原因。
赤炎摇摇头，“以前我也是觉得这辈子不会爱上任何人，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就算娶妻生子也不会给自己积德，只能给他们带来无尽的祸患。但是后来我才发现，只要你活着，那么你就会有感情。有了感情，你便会情不自禁地付出你的一切，去抓住它、去得到它。”
“你最珍视的东西，可是什么？命？”
无萧想了想，道。
“自由。”
是了，无论在哪里，他都想天高任他游；无论身在何处，他都想不受拘束。所以无论是拂天派、清明谷、还是太子，都不能够困住他；所以，当他发觉喜欢上堇色时，也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觉得似乎被某个东西给牵绊住了。
“那你可有了为了她而舍弃自由的觉悟？”
无萧不说话了，久久陷入了沉思。
赤炎评价，“那你还不够爱她。”
无萧反驳，“我天天都想着她，做梦都是她，怎么还不够爱她？”
就连这药，都是他千辛万苦取来给她的，他以前哪曾做过这样的事？
赤炎摇头，“你这是喜欢，还不是爱。喜欢是会变的。”
“我不变，我就只喜欢她一个人。”
“你若爱她，你连你自己的心，甚至是自己的命，都会给她，就算把你最宝贵的东西献给她，你也心甘情愿。那也只能说你还爱得不够。”
无萧便再次沉默了。
“你多大了？”
“十七。”
十七岁，像是贵胄人家早已经娶妻生子了，在江湖上倒还算不是很大。赤炎道，“你还年轻，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无萧：“……”
“但是，像我们这样的，仇家太多，她也未必肯跟着你吃苦。”
无萧:“我会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不会让别人找到她。”
做这一行的，不是你死，就是带着他人一起死。爱的疯狂，也爱的壮烈。
赤炎沉默了一会，似乎跟这个少年也并不能说到一起去，半晌落了一句。
“——但愿如此吧。”
。
一行人住了几晚营帐之后，好歹终于出了清明谷。
堇色一掀起珠帘，四周便是严阵以待的侍卫。或持矛立在窗前，或骑马巡视四周。
马车里很大，旁边茱萸和李嬷嬷为她斟茶剥果子吃。茱萸抱怨道，“这得什么时候到宫里呀？我的屁股都快做散架了。”
“快了快了，唉，没坐过这么远的路，老婆子我也快撑不住了。”
李嬷嬷抱怨完，看着托着腮闲闲地看着书的堇色，“公主，歇一歇吧，您都看了一天了，快吃块点心。”
“快到傍晚了，好歹终于出谷了，我可不想再住营帐了，我要好好的收拾一下，冲一个澡，再美美的睡上一觉，这几天实在也太折腾人了。”
“你这丫头也太娇气了，公主还没说什么你倒抱怨上了，回宫里可不许这样！”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您都说了八百遍了。”
果然如茱萸所想，暮色四合时分马车从人流街市中穿梭，直至行至一家府邸。还未下马，就见府邸门口严阵以待站着一排人。
堇容刚一下马，青城知府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领着众人行了一个大礼，“参见太子殿下。”
堇色由茱萸搀扶款款下了马车，抬头便见青城府衙四个大字。一旁的堇容解释道，“这里是青城。”
堇色点点头。
她来过这个地方。
青城知府看到堇容身后出现的堇色，机警如他马上就想到了这就是太子要带回宫里的临嘉公主，急忙拜见，“参见长公主殿下。”
堇色自出生以来还未被人这样正儿八经地跪拜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无措的看了一下旁边的堇容。堇容会意，轻轻笑了下，“你起来吧，不必拘礼。”
见这位果然是长公主殿下，知府谄媚道，“今日得见长公主，果然是国色天香。”
这话这不是谄媚，知府确实没见过比堇色更美丽的女子，一时见之忘俗。
堇容微微颔首，面色如常，“我竟不知李知府这么会夸人。”
知府忙堆起一脸的笑转移话题，“舟车劳顿，下官早已经让底下人布置妥当。府中不比皇宫，陋室粗茶淡饭，还望殿下和公主殿下不要嫌弃为好。”
堇容点了点头，所有的人这才纷纷下马，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青城府邸。
进去之后才发现府邸布局严谨，建筑井井有条，堇色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与她之前住过的地方，还是有所区别的。
“公主殿下，这里请。”有小厮为堇色引路，三人踏进一间房，只见房内物品齐全，一尘不染，看起来便是被精心整理过。茱萸和李嬷嬷放好行李，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
茱萸一边整理包裹一边感慨道，“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府衙，竟然也是这么别具一格，看来我们的奉天在陛下的治理下，真的是繁荣至极呢。”
堇色不禁好奇，“你似乎对这些很是了解。”明明她和她一起待在谷里这么多年。
茱萸吐吐舌头，“这些都是李嬷嬷和其他人跟我讲的，公主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哪管这些呀？”
景色有点赧然，比起茱萸，她确实是一无所知。
“回到宫里，还要你多帮衬我才好，我怕我会做不好。”
李嬷嬷忙说，“有老奴在呢，公主怕什么，公主只管做好自己的殿下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
堇色微笑道，宽慰道，“一路上辛苦了，今天我们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吃过晚饭后，堇色沐浴梳洗了一番，就寝之前又站在窗前，抬头望着月亮。
想必这个时候，街市上的小摊已经都离去了吧。
“长姐，你睡不着吗？”一旁的堇容披着月色缓步而来。他正与知府商议了一些地方上的政事，住所又相邻，刚回来便看见堇色立在窗前，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这长姐长得美是美，刚看第一眼时连他也惊艳了几分，只不过总是罩着一层忧郁的面纱，加上谷中待久了难免冷漠，看上去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是他也冷清惯了，对这些相处之道并不在意。况且他也发现，她这位长姐，其实是很温柔随和的。
在宫里，几乎没有几个正常的，可以说上几句话的女人，她们总是正襟危坐，笑里藏刀。他面对她，话也不禁多了一些，“青城地处繁华一带，这里贸易广泛，比较富庶，对了，这里还有一个很好的酒楼，叫望月楼，以后有机会出宫的话，我可以带长姐去看一看。”
他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她很多回忆。
堇色身上还有刚沐浴完的香气，头发还是湿的，她勾唇一笑，似乎在品味着什么欢愉，缓缓道。
“望月楼，真是好名字呢。”
。
因为连续几天舟车劳顿，堇容命令在青城府衙多休息几日，几天之后才重新启程。这几天，堇容一直在跟知府里的众人商议政事，倒是无暇顾及堇色，她倒也一如既往安分。
在这几天中，回来了一名绯红色的女子，堇容把她安排在了堇色身边。当朱痕第一眼看到堇色的时候，冷漠美丽的脸上浮现错愕，眼中划过一道不可置信的光芒。
。
堇容勾唇一笑，清寂的眸光划过流光，“果然是他。”
见到那伞时，他便觉得有些眼熟，前几日的试探，见到堇色的反应，他还对无萧一直抱有怀疑的态度，直到朱痕将近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一所讲时，他听完之后，这才彻底地放下了心。
缘分，果然妙不可言。
“那无萧呢？没跟你一起吗？”
朱痕敛了眉目，到了青城地界，他们三个人便分道扬镳。赤炎谢了两人救命之情，他日如果活下来必定报答恩情之后便只身离去，随后无萧也不知所踪，只有朱痕回到了堇容身边。
堇容倒并不惊讶，饶有兴味地笑了笑。
“不急，想必他马上就会过来了。”
。
一个从四品的知府，府衙中驾到了太子和公主两位宫中大人物，自然是战战兢兢，极尽照料。几天之后，众人休息地差不多了，堇容婉言谢过知府，一行人便又再次出发了。
离开了青城，过了地界，路上又是一片萧条，周围也不见什么村庄，仿佛走入了什么密林。
堇容坐在另一辆马车上，掀起锦帘，挽丰立刻凑到他的身边。
“注意。”
他只说了两个字，挽丰便立刻会意，点了点头。
茱萸纳闷道，“怎么到了这里一下子又冷清起来了。”
“这也太偏了吧，我这心里怎么感觉怪怪的？”
堇色摇了摇头，不明所以，表情还算平静。她的表情其实一直都很无波无澜，仿佛没有什么事情会让她有所激动。
突然马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有马声四下惊起。
“怎么回事！”李嬷嬷惊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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