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公子，快想想办法啊！”
师京墨面沉如水，只抬头看了一眼天，冷声道：“雾气太重，盖住了阳光。”
阳光？
看似不着边的一句话，让稚奴跟着朝天望去，恍然一拍脑门。
“原来公子是想用浮光劫煞阵，可这阵法启动破费时间，而且需要一人将其引到阵中阳光最强处，才能完全催动。辛三娘已经发觉了我们，只怕来不及！”
浮光劫煞阵，又名烈光灼心阵法，杀伤力极强，连金丹中期的修士也可以轻易杀死。阵法看似简单，却必须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不仅需要晴朗的天气，还要一个人主动请缨去当阵饵。
这里现在一共三个人，师京墨要留在这里守阵，稚奴才刚刚炼气入门，只剩下她，也只有她，现在能去以身诱敌。
她不是天生勇敢的人，可她也从不会在关键时候退缩。
白灵灵手持问道剑：“我去！”
师京墨看也不看，便拒绝了：“不行。阵法催动时，不仅仅是辛三娘，连带着引人入阵的人也可能受伤。”
“没关系，我不怕。”
她的眼睛坚定认真，清澈见底，细密纤长的睫羽好似芦苇，眼尾微微翘起像芦苇荡的船角，在清泠泠的水中荡呀荡呀，荡到了心里。
“白姑娘……”
话到嘴边，师京墨沉默了，只是这么与她对视一眼，仿佛已经知道她的果毅和决断。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比剑的时候，明明在节节败退，却丝毫不示弱。
那张总是充满生机和朝气的脸庞，让他没有办法不去相信她。
辛三娘不难对付，危险的是她手上的慑心铃，目前整个修仙界唯一榜上有名的地阶法宝，可号令一切生灵，修为越低，越容易丧失心智。
如今他也只能想办法先把辛三娘引入阵中，就算破不了慑心铃，至少也能先杀了辛三娘。
就目前来说，白灵灵确实是最佳阵饵，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好，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牢。”
“嗯！”
师京墨咬破手指，以血在符纸上写下金光咒，语速极快。
“你需先将剑气化风，拨开云雾，待日光一出，便将符咒贴在辛三娘身上，阳光会自动追着她烧灼，那时她必要发狂，你再趁机把她引进阵眼。
记住，一旦引进阵法就会彻底催动，你必须及时离开，否则将会被反噬！阵眼就在南侧……”
白灵灵还未听清阵眼在哪。
忽的阴风大作，一只七尺粗的金色巨蟒脩地窜了进来，吐着猩红信子，露出碧色獠牙。
“还没交代完遗言吗？我可是等不及了！”
奇怪，明明是条蛇，听着却是辛三娘的声音！
白灵灵骤然飞起，抽剑出鞘，向那蛇头连劈三剑。
“当当当”三声脆响，蛇头纹丝不动，她的手却被震得发麻，感觉自己好像劈在了铜墙铁壁上。
辛三娘一声怒吼，整个地面都震荡起来，连树根都塌陷了三分，脚底也剧烈晃动。
不行！
必须把它引到别处，否则一定会影响到师道友布阵！
既然劈不管用，白灵灵立即转而使出《鸿蒙天心诀》第二式，刺！
她旋即将剑刺向巨蟒的金色瞳孔。
巨蟒猛地朝后一缩，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又立即张开獠牙追来，看着那张血盆大口，白灵灵感觉自己还不够塞牙缝。
她借着这树枝，脚尖轻点立即飞到了另一棵相邻的树上。
庞大的蛇身也跟着追去，斑斓的花纹穿梭在林间：“贱人，竟敢骑在我头上撒野，看我不生吞活剥了你！”
“好啊，你来追我，若是追上，要生吃要煎要炸，全由得你来。”
此言一出，果然那蛇身移速更快了，阴风更烈。
“嘻嘻，你这如花似玉的小脸，很快就会笑不出来了！”
白灵灵眼看那蛇已经远离了师京墨和稚奴那里，微微松了口气，赶紧从镯子里摸索出四个折纸小人，渡了一口灵气进去。
瞬间，那些小人随风飞舞，落在树干，竟然都变成了白灵灵的模样。
从人到剑，几乎没有半点分别。
几个纸人立即连同正主一起飞身落地，将辛三娘引入空地中间团团围住，移速极快，分别用“劈、刺、挑、点”四式围攻，将它打得晕头转向。
虽然她们伤不了辛三娘，但辛三娘一时也奈何不了她们。
稚奴惊呼：“一二三四五，天啊，这里竟然有五个白姑娘！”
稚奴又数了数，感觉自己花了眼：“不对不对！不是五个人吗，怎么好像又只剩下四个了？”
辛三娘被激得怒气值叠满，瞬间仰天长啸，属于金丹后期的威压立即直冲云霄，向四周散开，蛇身上的人瞬间被弹了出去。
稚奴感觉妖风快把自己刮跑了，连忙紧紧抱住树干，嘴巴都被吹成了巨大的o型：“公子——这个辛三娘——不是筑基后期吗——”
阵法就快成了！
师京墨双眸紧闭，纹丝不动，口中念念有词，无形之中的暗色边界，很快就要包围起来。
几个白灵灵落在地上，“嘭”地又变得成了四张折纸小人。
真正的白灵灵去哪儿了。
人呢？！
“贱人！出来！你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巨蛇开始疯狂摆尾震地，想要揪出她，瞬间地动山摇，只见头顶一道金光照下，先前的乌云早已被剑气拨开，露出灿烂的光芒。
“别找了，我在这！”
一道清音传来，白灵灵提剑飞上树枝：“若要来杀我，便过来！”
刚才她趁着辛三娘被纸人拖住的时间，用剑气冲开云雾，加上辛三娘自己为了找她着急，那一声怒吼也帮了她大忙。
“师道友！阵眼在哪？”
她迫不及待传音过去，这金丹后期的妖怪，比之前遇到的青面鬼道行更深。虽然有师道友刚才趁乱塞进她手心的玉清孔雀石稳住心神，但估计她也撑不住太久。
“就在你身后的榕树下，将金光符贴上蛇身，把它引到此处后，马上离开！”
“好！”
没了纸人，想要靠近辛三娘并不容易，她索性以自己为诱饵，勾引它来。
可是。
她虽然剑法尚可，但只是筑基，待会不知该怎么脱身。
有了！师父曾说过阴阳相克，妖魔阴气重是邪晦之物，生来就害怕阳气，她天火旺盛，是纯阳体质，说不定会有用处。
“辛三娘，我就在这里，你还在等什么？”
白灵灵右手执剑，左手掌心握住剑锋，狠心捋了下去，鲜血瞬间冲破肌肤，汩汩淌红了剑身。
“啊，好香啊，好香的味道。”
那妖蛇闻见了血味，兴奋地吐着信子，紧紧贴住地面猛冲过来。
庞大如小山般的身躯，纤弱如蒲柳般的少女。
一大，一小，形成的鲜明的比对。
师父……我一定可以的！
她俯身冲上去，将金光咒贴在了蛇腹，瞬间数道金光照向了蛇头，一簇金色火苗在上头烧了起来，越烧越烈。
“啊——好痛好痛，这是什么鬼东西！我要杀了你！”
辛三娘痛地大喊，不由自主将头向前冲，恐怖的獠牙对着白灵灵就要咬下来。
她猛地大喝一声：“看剑！”
那剑瞬间将辛三娘的头斩了下来，巨大的蛇头仿佛一座移动的小山坡，咕噜咕噜滚落到了阵眼上，还呲呲在冒血，溅了她一身，好恶心的腥臭味！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蛇头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在说话。
白灵灵不由得愣住了，等等，她居然砍下了辛三娘的头？
为什么？为什么她能砍下金丹大妖的脑袋，一定是师道友的阵法起了作用，对，是阵法！
耳边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白姑娘，快离开阵眼！”
她忽然看到数万道金光打在蛇身上，烈日炎炎似火烧，瞬间燃爆了整个地面，地底在塌陷，她的脚底在塌陷！
啊——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也被那金光贯穿了，使不上一丝力气。
“白姑娘，白姑娘，快出来啊……”
“白姑娘——”
耳边仿佛能听到师京墨的呼唤。
师道友……
她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已经重若千斤，不停地下坠，终于完全陷入了黑暗。
·
她是死了吗？
不知道，好累。
她想睁开眼睛，却浑身动弹不得，鼻尖总是闻见一股若有似无的浓浓肉香味，馋得她肚子咕咕叫。
好香，好香，是酱香排骨的味道。
好想起来大快朵颐，可惜她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最后还是慢慢陷入了沉睡。
又不知过了多久。
白灵灵逐渐感觉控制力又回到了身体，铆足了力气，才从混沌中缓缓睁开眼睛。
“好饿……”
她摸索着想起身，手一伸，却好像摸见了什么细腻光滑的软物。
恍恍惚惚地看见，映入眼帘的仿佛是半张少年的脸，只露出下半边的翘鼻，以及一张红润饱满的唇，两边唇角微微上翘，像一只漂亮的小船。
扑闪的睫羽正在挠她的手，好痒，像被狗尾巴草亲了掌心。
这是……谁？
她忽然有些警觉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真是睡迷糊了，居然摸了陌生人的脸。
雪白的衮衣，青蟒色玉簪斜斜歪在后髻，一双透亮灵动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右眼角与鼻间中落了一点点朱红，像是痣，又像是伏在案上睡着时不小心印上去的朱砂。
他看着她时，像被浑身都顺了毛的小兽，眼角也翘，鼻尖也翘，嘴角也翘，脸上说不出的欢喜。
“泠儿，快起来吃饭吧，我知道姥姥在教你辟谷，要是问起，你就说是阿娘做给我吃的。”
少年一笑起来，比长空繁星还要灿烂，比初春白雪更干净，太阳亦不及他脸庞的光辉，月亮也要自惭形秽，风都要变得温柔巧巧，不敢拂过他的衣衫，深恐惊了他的心。
那颗红色的小痣也跟着轻轻荡起来，成了雪白脸庞上最鲜活的一点。
好怪。
为什么。
白灵灵歪着脑袋看少年，总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吃……什么？”
“自然是你最爱的烧排骨。”
她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为什么一开口自己的声音仿佛也变成了小女孩，软软绵绵的。
不。
不对，不对劲！
自己的身体到底为什么会变成小孩子？
她努力揉了揉眼睛，感觉脑海的记忆逐渐变得混沌不清，曾经藏匿在身体深处的烙印开始苏醒，只剩下仅存的一点意识在挣扎。
她记得自己分明是……是虚灵派十三峰白灵……不，不对，她明明是通天老君的亲孙女，白泠泠。
今年芳龄三百一十二岁，虽然在凡人看来，已经是老老老老老太君了，但对神仙来说，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
困惑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明，好像没错，她本来就是小女孩啊。
白灵灵，不，现在应该是白泠泠，她摸着有点疼的脑袋，似乎想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就在昨天，她偷偷背着姥姥去无涧道看去人间投胎的鬼魅，不小心被孤鹫发现了，那东西十分凶残，活人死人的肉都吃，一看见她就张开了长满锯齿的尖嘴追着啄。
她被吓得险些掉进了无涧道，还好当时……
是阿烨！帮她挡住了那一啄。
她回过神来，担忧地去查看他的胳膊：“阿烨，你的手臂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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