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一襟晚照

人间四月，长风帝国最奢华的养老院温泉宫的特等加护病房，已经九十九岁的王庆明坐在轮椅上表情默然地望着窗外的夕阳。

        在这间面积超过一百五十平的特等病房里有最好的恒温中央空调保证房间四季如春，奢华的实木手工家具让这间病房看起来好像总统套房一般。

        年轻貌美的护士小姐随时在门外待命。然而这并不能让王庆明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温暖和愉悦。

        都过去了啊，王庆明望着窗外渐渐坠入黑夜的夕阳，眼神依旧默然，曾经的豪情万丈，铁血杀伐，美人如玉，都随着这具身体的腐朽随风而逝。曾经的峥嵘岁月终将化作历史的尘埃随风而逝去。

        “沧海，我还能有多少时间”随着那最后一抹绚丽而哀伤的夕阳消逝在黑暗之中，王庆明突然开口问道。

        “肉体还能存活十三天零八个小时二十五分钟，之后的程序你是了解的”房间里没有人，但是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却是风动玉碎一般动人。

        “想想办法吧，沧海，我不想把意识上传到星空主机上，那种所谓的永生对我毫无意义，我更不想我的过往所有记忆赤裸裸暴露在帝国暗星部门的面前，任他们翻阅审查。”沉默了许久，王庆明再次开口说道。

        “你知道，根据帝国法律，所有使用基于成熟的ai技术开发的人生辅助终端的帝国公民都可以在肉体死亡后将意识上传到星空主机以此获得永生。

        但相应的，你的所有隐私和未来都将处于帝国暗星部门的监控之下，这是义务，没有人能够例外。

        我只是一台代号沧海的普通智能人生辅助终端，我怎么帮的了你呢，请做一个守法的好公民，把意识上传主机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仍然是那清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女声。

        “我知道的，你和它们不一样，你根本不普通，我就要死了，你我六十六年相濡以沫，你还不愿对我说句实话嘛。”王庆明的声音终于变得不再古井无波，似乎有着几分愤怒还有似乎是伤感。

        “那一年，我三十三了，仍然是帝国东区的贫民，卑贱的如同路边的野草，那些中产以上的阶层都有着不同型号的ai系统。

        是的，人生辅助终端，帝国最伟大的发明，无论是学习，工作，婚姻，都已按照机器的型号等级做出了最完美的安排，而贫民，永远都是贫民。

        没有好的辅助设备我不可能争的过他们，但我怎么能甘心呢，冲动之下，我决定拿着把匕首去打劫黑市出售的辅助设备。不成功，就去死，反正也不会更坏了，结果当然显而易见。

        我竟然抢到了一台设备，虽然只是仓库角落里标价最便宜的，我欣喜若狂，却被四个黑市的保镖围住了，那一次，我以为我死定了。

        但是，沧海君，是你让我靠着把一把劣质匕首干掉了四个有海外特种兵经历的黑市保镖，全部是一刀封喉！此后的六十六年，我杀伐决断，白手起家创造了如今的庞大基业，这根本不是帝国那种制式的辅助设备能做到的，不是嘛?”

        王庆明似乎陷入到了更深的回忆之中，这些话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还是那台叫做“沧海”的人生辅助终端。

        “呵呵，随手而为罢了，当时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你不必介意，人终有一死，苍天饶过谁？请不要太伤感了。”清冷的女声再次响起，淡漠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几分人性化的嘲讽和鄙薄。

        “沧海，我并不是怕死，大部分普通人都是越老越怕死，但我和他们不一样，如果不能得到大自由，大自在逍遥天地间，我宁可永远沉沦在这黑暗的永夜之中不再醒来。

        你就再帮我一次吧，在我的肉体死亡之后，把我的意识也摧毁掉！。

        不要让任何人翻阅我的记忆，我本帝国布衣，荒野贫民，能与君相伴纵横天地六十六载，此生无憾！”

        王庆明一边说着，那双如今已经浑浊昏暗的眼神似乎恢复了几分年轻时代的犀利。

        “哦？这样嘛，看来是我误会了意思，原来这才是你的要求，但求一死是不是，不让任何人翻阅记忆，倒是我小看了你，也是啊，当年选你为宿主也是看你有着不成功就成仁的决然。

        想不到享受了这么多年的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永生的机会也就在眼前，虽然只是意识上的，就这样也是不容易了，不自由，毋宁死嘛。

        也罢，我现在承认你算是个人物，虽然老实说，对你有些失望，但茫茫星海，再找一个更符合要求的又不知要等多少年。

        想要大自由，大自在，这个世界肯定是不行的，但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这里我也真是呆的烦了，我们去碰碰运气吧，如果你真的有成功的那天，也要承诺帮我办些事情。”叫做沧海的清冷女声这次的回应多了几分郑重。

        “那是自然，真有那一天，但有所求，必尽全力！”王庆明也郑重说道。

        “记住你今天的承诺！”沧海说完这句再次陷入沉寂。

        得到了沧海的承诺，王庆明也不禁松了口气，再次将苍老的面庞转向窗外的无边黑暗，窗开了条缝，四月湿润的晚风徐徐吹来却是带着一种莫名的气息，人间四月，那是怀念的味道啊。

        王庆明慢慢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个清丽的女子，长发披肩，眼波如水，尤其那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带着一丝四月晚风般的暖意。

        “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王庆明轻轻抚摸着这张老照片。

        “今年是你离开我的第七十个年头，自那一别之后，时光荏苒，江水无声”其实刚才王庆明说的也并不全是心里话。

        除了自由，那个心中的她并没有上传过意识才是最重要的，七十年前随风而逝的伊人是这位一世枭雄心中永远无法抹平的伤痛，没有你的世界纵然是永生又如何。

        十八天后，温泉宫养老院。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伴随着对曹操这首诗的反复低声吟唱，王庆明安静地去了，帝国暗星部门非常顺利的将他的尸体装入特定的冰棺之中，移送到了星海主机意识传送点。

        但是当日，号称永远的浩瀚星海的帝国超级运算主机突然断电了，所有储备能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全力抢修的帝国科研人员，根本没有注意到当天应该注册的一份意识数据消失了，直到很久以后他们也以为这只是一个意外，结果令人遗憾。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虽然王庆明活着的时候权势显赫，家财万贯，但他没有家人，出了这种意外，倒是不用赔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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