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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厅洞


第五十九章

        陈栋平一众鬼哭狼嚎着被拉了下去,一旁刘澎年连忙把农家小院里村民们病情好转的事情说了,又问道:“王爷似乎知道杨柳村丢失村民的真相?”

        萧静冷笑,道:“还要拜江南道四州知州的所作所为。”

        刘澎年不解:“杨柳村的事儿怎么能与四位知州扯上关系?”

        一旁章鸿广将那灵州万芳年府中八位舞伎的事情说了,解释道:“刘老大人有所不知,四位知州鱼肉乡里惯了,霸占民女后,均是寻个由头就将女子的父兄抓走,押入大牢,再也音讯。看表面不过是以防后者再去衙门闹事,斩草除根而已。但王爷派人去细查,发现这些年来,四州牢狱里很多被冤屈的男子们,其后统统被悄悄转移到了偏僻的清潭县后,便如泥牛入海,真正没了消息。一家是巧合,家家如此便是有人蓄意而为,意欲图谋不轨。”

        “这……清潭收这么多牢犯做什么?”刘澎年问。

        萧静冷声道:“自然是有些隐秘的事需要人去卖命。”

        没说是何事,但刘澎年从萧静的表情里已经读懂——这事儿绝对牵扯不小,别说陈栋平小命难保,整个江南道的官场恐怕都要大地震了。

        章鸿广问:“王爷,眼下要如何行事?”

        萧静道:“你速速领兵折返,接管县衙后,顺便去翻一翻陈栋平的书房。再留部分人,协同刘老大人在此处接应,本王要带金鳞甲进山。”

        刘澎年有些犹豫:“王爷要亲自去?”

        章鸿广也出声劝阻:“这杨柳村明显有问题,殿下万金之躯如何能去?”

        萧静已经起身,口气不容拒绝:“二位照本王的话行事即可。”

        棚屋外金鳞甲卫早已整装待发,只待萧静一声令下。萧静走到一匹黑色骏马旁,拽住缰绳,利索翻身上马,冲刘澎年和章鸿广只微微颔首,便掉转马头,领着众金鳞甲朝杨柳村奔去。

        刘澎年望着萧静果断远去的背景,忽然叹道:“老夫记得王爷幼时在宫里那会,还是个活泼闹腾的性子,哪成想现在竟然成长这样寡言果决、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了。”

        “王爷天生自是大人物,”章鸿广笑道,“刘老大人看来颇多感慨。”

        刘澎年捋着胡子叹道:“最近总是如此,哎,大抵是老夫老了,这都十几年过去了……罢了,章大人也快去吧,莫要耽误了。”

        章鸿广便冲他一拜告辞,领兵走了。

        萧静带人进了杨柳村,没多时便遇见几位村民出来打水,各个憔悴萎靡,面带病色。对方望着一众锦衣凛凛甲卫十分吃惊:“大人们是何人?我们村子不是被封了?大人们是怎么进来的?”

        萧静摆手,只对甲一吩咐道:“便是绑也要把这剩余十几口人绑到刘澎年那边去。”

        几位村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直接拽到马上,剩余村民也很快被找出,被强制转移了出去,俱送往村外那处农家小院。

        萧静快刀斩乱麻,整个杨柳村瞬间成了空壳子。

        “进山。”

        “是。”

        黑鹫山绵延曲折,萧静一行沿着狭窄山路踏马飞驰了一刻钟,遇到了一个岔路口。

        “王爷,要走哪一条?”甲一问。

        萧静握着缰绳,催马上前,走近便看到最右边的路口有茅草和石块堆出的一个十字记号。

        这记号与当时在天坑寻路时候他标的一模一样,定是庆慈留下的!

        萧静心中微凛:“走右边。”

        踏马骑了又一会,前面渐渐便没了明显路径,萧静放慢了马速,一路两旁仔细看寻,本应该出现标记的地段却久久不见了其身影。

        “吁——”

        不对……萧忽然勒紧缰绳,低喝一声,止住马儿。

        “折返回去些。”

        王爷怎么好似对这里很熟悉似的……众金鳞甲卫有些不解,跟着萧静往回调转,俱学着他的样子往两边地上仔细观察。

        返回到刚刚经过的一处山涧,萧静忽然又停住马。他眯了眯眼,指着溪涧远处,道:“那是何物?捡过来看看。”

        甲一立刻跳下去,踩着溪水,将萧静所指的那东西从浅浅水滩上捡了过来。

        “王爷,您看。”

        甲一摊开手心,赫然露出一枚湿漉漉的碧绿耳环。

        萧静浓眉微蹙,立马认出这正是他在清荷庄时给庆慈的那一匣子里的耳饰。

        “下马,过山涧。”

        山涧幽长深入,众人跟着水势七拐八拐,见两旁山体嶙峋,头顶天空愈发阴暗无光,便明白这是已经进了黑鹫山腹地。

        又拐了两道弯,前面忽然出现一个阔大的山洞,山涧溪水便是从山洞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萧静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漆黑的山洞前,再度出现的十字石块标记,他抬手竖起两指,做了一个交叠的指令。

        众人见状,纷纷抬手握住腰间紫鞘宝剑。

        簇拥着萧静,金鳞甲保持作战队形,悄声行进。一进山洞,众人立刻感觉到一股阴冷。前后两位甲卫吹起火折子,一瞬间又将洞道照得光亮。

        看似平平无奇的普通洞穴而已——金鳞甲卫们心中暗忖,刚抬脚踏地,忽然脚下石板一晃,竟然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众人瞬间掉入隧道,火折子的火顷刻被下坠的风扑灭了。黑暗中,只听萧静厉声警示道:“借力!”

        众金鳞甲不愧武艺高强,瞬间腾空翻身,下落中各自借身旁石墙,踩踏攀援,几番起落。只是时间太短,下方隧道口忽然光亮一片,一个巨大的铁笼子正张着口等着众人。

        萧静眼神锋利,只一息之间便瞅准了铁笼子的边沿,稳稳地落在其上,随即跳在了地上。

        身后金鳞甲纷纷学他动作,各个利利索索,平安落了地。

        众人站稳抬眸,便见眼前一个巨大的厅洞,洞内热火朝天,热闹非凡——

        一群男子,身着江南道衙役官府,正凑在一张桌前饮酒作乐,地上还有两人已经瘫睡了过去,呼呼打着鼻鼾;

        不远处有巨大火炉,内里咕嘟着赤红岩浆般的东西,几人赤膊,拿大铁锤站在一旁,作等待状;

        洞内四面八方各有黢黑通道,一群男子各个枯瘦如柴,光裸的上身满布伤痕,俱背着脏兮兮的竹篮,里面装着大小不一的矿石,从那通道里进进出出;

        有人似乎走得稍慢,正被身后拿鞭子的人着抽打着摔倒在地,丝毫无还手之力;

        而正中央溶洞石柱边上,背对背绑着一男一女,俨然是燕然和庆慈。

        二人嘴里塞着布,侧头见到萧静以及一众金鳞甲从天而降,惊讶得俱瞪大了眼,与其余人愣怔在原地傻傻看过来的静止画面一对比,显得有些滑稽。

        酒桌上那群人里一人最先反应过来,抽起桌子下的刀,指着萧静怒道:“他娘的不想活了,竟然敢闯进来!”说完,提刀冲了过去。

        只可惜他没近前两步,一道利刃破空声,这人脚步一顿,一把紫鞘剑狠狠贯穿他的胸口,对方连哀嚎都没发出,便一头栽了下去。

        当啷一声,那人刀掉在地上,在厅洞内传出浅浅回声。

        “啊——”有人吓得大叫一声,厅洞里顿时乱作一团。有人逃窜,有人躲藏,甬道内有更多的人提刀冲了上来。

        萧静只盯着远处庆慈,头也未回:“解决掉。”

        “是。”

        金鳞甲领命,纷纷提剑,跳下台子。

        撕打哭嚎声中,庆慈看着萧静漠然地从倒下那人胸口抽出那把紫鞘宝剑,面无表情地朝自己踏步走来。

        那把剑尖还淌着血,衬得萧静眼神阴沉难测。

        庆慈忽然觉得自己脑子空白一片,只剩下一个问题——萧静他……应该不是在生气吧?

        萧静来到石柱前,停住。

        他沉声开了口:“本王是不是说过老实待着,别的不要多管?”

        庆慈还未反应过来,燕然已经愧疚地低下了头。

        他当然知道这话大概不是在问自己,但见刚刚自家王爷差点同昨日自己一样,掉入铁笼,他已经吓得满身冷汗……燕然心中那个后悔……若是昨晚他没答应庆姑娘来探山、不,甚至是来探村……那么他和庆姑娘二人也不会掉入陷阱,被人捉了……王爷也就不必为了寻他、不、寻庆姑娘和他,而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燕然心中百转千回,这边庆慈眨眨眼,脑子里终于反应过来——萧静他,确实生气了。

        她连忙唔唔两声,挣扎了一下。

        萧静居高临下,看她片刻,抬手将她口中布条取下。

        庆慈顾不得喘口新鲜空气,连忙道:“王爷,我错了!”

        “哦?”萧静面色不变,盯着她,目不转睛:“错哪了?”

        庆慈赔笑道:“我太不自量力了,实在应该等王爷来了再行动,万万不该昨夜哄着燕然带我提前来黑鹫山。”

        “还有呢?”

        “啊?”庆慈觉察出萧静对刚刚的答案不太满意,眨眨眼,又忙道,“我不该在给王爷的信里胡编乱造,随意称呼王爷的表字,实在是僭越了。”

        她写给萧静的那封求救信里,抬头便亲密称呼萧静为“禅听”,为的就是让萧静明白,此后书信里的内容全都是别有深意的……因此她才敢写一些“妾甚安好,惟思君之心与日倍增、夜不能寐”、“清潭一切顺遂如常,切莫惦念、急急寻妾”、“陈大人尽职尽责、王爷日后稍加提携、必是一员良将”之类的反话来通知萧静,顺便迷惑陈栋平。

        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萧静一顿,问:“没别的?”

        庆慈轻轻看他一眼,挪开了视线,声音低了下去:“……我不应该跟王爷赌气,不辞而别,冲动之下就跑来了清潭……”

        她说着,心中那股委屈又泛了上来,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或许我也不该心动”……

        萧静盯着庆慈神情一变再变,心中终于承认——他见不得庆慈委屈,这丫头只要做出一副戚戚艾艾的表情,他心里便没了半点办法,轻也不是、重也不行,完全不知要如何待她。

        他垂下眼睫,抬剑将二人间的铁链劈开。

        燕然得了自由,立刻单膝请罪,悔声道:“属下没有保护好庆姑娘,有负王爷所托,请王爷责罚!”

        庆慈一听,连忙也要跪下:“不关燕然的事儿,是我怂恿他的。”

        萧静眉头蹙起,一把拽起庆慈的胳膊,将她从半道拉了起来:“你这般顽劣,屡次不将本王的话记在心上,能是跪一跪便可以解决的?”

        庆慈眼睛微红,丧气道:“我没这么想……我任由王爷责罚。”

        萧静更看不得她眼红,心中一瞬竟怀疑这丫头莫不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故意这般惹他。

        他不再看她,暗暗错错牙,拽着她的手腕,只道:“本王回去再同你算账。”

        谁知庆慈哎呦一声,顿时一个趔趄,眼见要倒下,萧静未及多想,便长臂一伸,将人揽在怀里。

        夏日衣衫轻薄,两人肌肤相贴,俱是一怔。

        燕然立刻解释道:“庆姑娘昨晚扭伤了脚!”又低声补充了句,“昨晚若不是背着庆姑娘,属下也不会大意掉下机关……”

        他武艺比金鳞甲还要略高一筹,若是独自一人,怎么可能会掉入铁笼?

        庆慈只感觉自己额头贴在了萧静温热的脖颈处,她怔然一秒这才惊觉整个人都在萧静怀中,顿时吓了一跳,立刻又往后仰。

        萧静本欲放开她,见她主动挣扎,心中不悦,大掌用了力气:“老实一些。”

        庆慈一缩脖子,感觉被搂得更紧,鹌鹑一般,不敢动了。

        萧静扭头,看向燕然,语气淡淡:“你背她?”

        燕然还沉浸在今日在金鳞甲卫面前出丑的懊恼心绪里,闻言一怂,立刻心里又骂自己没脑子——不要命了,怎么敢当着王爷的面说自己背了庆姑娘呢?

        他连忙摆手,又说不出否定的话……一时脸憋得通红。

        萧静见他耳朵都红了,眼神更凉,斜斜睨他一眼,一弯腰,将庆慈揽膝抱了起来。

        “王爷……”庆慈已经傻了,“这不妥啊……”说着又要下来。

        “怎么?”萧静眼神不耐起来,瞪怀中少女一眼,低声道,“燕然背得,本王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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