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行不行
周知也额角跳了跳，面无表情，动作却又迅猛地甩掉向廿的手。
老板刚进门，就见这俩干净高瘦的小伙儿都站起身，极为幽怨地盯着对方。其中一个脸臭的还以为吃了炸药。
他催这俩人赶紧上去，聚会已经来了不少人。
“周知也，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做什么春梦了？”向廿乐此不疲，在一旁不依不饶问。
周知也稍稍闭了闭眼，吐出口闷气，喉结冷淡滚了滚，“能不能闭嘴？”
“我刚刚被你抓了半天，这都不能问？”向廿见他没有开口的欲望，笑得更自得了，“不说也没用，我可听见你说梦话了啊。”
“……”周知也神色微顿，抄在兜里那只罪魁祸首的手掌半捏成拳，他冷嗤，“不可能。”
周知也就没说梦话这习惯，就这点路子还想诓他。
“不说就不说吧，我自己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
包厢订在三楼，俩人还没进门，隔着门墙就能听见里面闹哄哄的吵嚷声。
周知也不太在意地推门进去，哄声有两秒被压下去几截，在看见这俩养眼的熟悉货之后，哎呦哎呦的哄笑声再度达顶峰。
还没来得及去应和，周知也和向廿就被后面几个带头涌上来的人，推搡着往里挤了。
“三班当年的俩头牌啊。”何百图身边原本围了几个人，看见他俩来，直接端着杯子就大步跨过来了，“酒得喝，歌今天也得唱几首。不然别想走。”
这都哪跟哪，还没干什么呢，就已经不想让人走了。
周知也暗骂一句，嘴上也笑骂：“差不多得了啊。”
“就是啊。”向廿接过何百图给的酒杯，下巴冲他抬了抬，“班长，谁不知道咱周少爷五音不全啊。”
说完，哄笑声更甚。
下一刻，向廿就被周知也掐着脖颈拽到沙发上坐着了。
何百图也跟着笑，倒也没有真逼周知也唱歌的意思。
要知道这少爷是真不咋会唱歌，要逼他拉下那张尊贵的脸，绝逼不可能。
“哎，怎么就五音不全了。人小周爷音色多好啊，一群不懂欣赏的。”
“唱啥都行，我们乐意听，班长更乐意听。”
“是啊，班长的喜事，你是最大功臣啊。唱的再难听他也得受着。”
何百图虚踹那人一脚，淡笑两声。
周知也这才缓缓想起到什么，挑着眉目光落到何百图身边，一直站着个不怎么出声的女生，面上却从始至终挂着淡笑。
高三他们班的学习委员顾佳妙，说来也凑巧，周知也当时阴差阳错地给这俩人凑了个对儿，也算是顺手帮了把。哪知道何百图这小子还挺争气，俩人好了之后，一直走到了现在。
莫约猜测到他的意图，周知也心神也渐渐松下来，眉眼间散淡笑意，撇头问他，“到哪步了？”
“我们打算先订婚。”何百图轻咳一声，情不自禁就抓了人小姑娘的手，“我俩能成，我们班人其实我都要谢。”
何百图和顾佳妙的事，高三那个班大半的人都知道，说来也坎坷，好不容易成了。没一个人去揭他俩的状，又是高三了，大家心里都有数。不仅没人告状，反而想方设法去帮着这俩人打掩护。
何百图本就是个心细的男生，他能记得很多事，也是个知恩重情的人。
当年那个三班那小团体感情是真好。
“班长，严重了啊。你俩现在好，就要一直好，结婚必须通知全班人，这样才不辜负大家。”
“说的是啊。班长，学委那么乖一人都被你拐了，你可得上点心啊。”
何百图点点头笑，抓着顾佳妙的手紧了紧，小女生脸皮和当年一样薄，什么话都是由着他来接，“一定一定。”
人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一包厢的人闹哄哄齐齐敬了个酒。接着就开始有人唱歌，气氛融洽又火热。
“班长，人齐了没啊，我怎么瞧着还少个人啊。”
“是啊，咱班一姐呢？你不是说人专程赶回来的，都过了半个小时了啊，没见着人。”
何百图下意识扫了眼窝在沙发上和人说笑的周知也，听到这块眼皮都不抬一下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略略松了口气，看了眼手机，“快了快了，在车上了。”
他正说着人在车上，下一瞬，包厢门就被人拉开，一道款款倩影踩着稳健的小步子走进来。
“哎哎，这谁啊，唱得这么难听。”歌声停住了，江初畔视线和何百图会意地交织一秒，很快挪开到那唱歌的男生那，“班长你也不管管啊。”
被点名那男生看见这张漂亮张扬的脸，眼睛都笑弯了，嘴上还是佯装怒：“靠，江初畔你嘴能再毒一点儿？”
江初畔甩给他一个哼笑，人往里漫不经心地走。她个子高，长卷发及胸，穿着大胆不拘，美艳惊人的一妞儿，还和从前一样。
她和何百图顾佳妙两个人笑着说了些什么，接着就从包里拿了礼物递给他俩。人也没推辞，这姑娘真心实意，而且也不差钱。
东西给完，调侃两句结束，江初畔直接三两步走到中间沙发上，一屁股就随意往那一坐。
旁边是周知也。
落定那一刻，在场不少人眼光都变了，暗戳戳的氛围，暗流涌动。低压压的唏嘘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周知也从江初畔进门那会，漫不经心扫了眼，又若无其事靠回脑袋，和人聊话去了。直到人主动坐定到他旁边，他才敷衍地撩了下眼皮，和她对视一眼。
“刚赶回来？”周知也不咸不淡的，像和她聊家常，没半点不自在，“送的国外货？什么价位，我回头也给何百图补一份差不多的。”
听到一半，江初畔憋了半天的正经神色没了，直接失笑，“周知也，你可真行。”
周知也点点头，舌尖抵了下脸侧，自顾自说：“是很行。”
“这红毛……品味不错啊。”
“这种脸在这呢。”
“臭美吧你。”
这俩人隔了一年再见面，完全没半点尴尬和不自在，原本有些等着看戏的人一下子八卦点就转移了。
这俩人口气态度都和当年没差啊，听着完全像常联系的那种。
有情况。
“周知也，你是不是装的啊？现在都这么真了？”江初畔啧了声，极为不解地拧起好看的眉，侧身仔细打量他。
周知也不动声色往另一边靠了靠，淡声反问：“咱俩谁在装？”
周知也和江初畔一整个高三都是同桌。江初畔是三班的一姐，是外号，但也人如其名。她性格大方不拘，一张明媚姣好的脸蛋，家境也好，到哪都受欢迎。
他们那个学校当时严，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事儿，每个年级分管得很严明。但私下里，他们就给江初畔封了个级花的名号，高三班级里就属她最漂亮，性格又招人喜。
不少跟她处得好的铁哥们，其实暗地里不知道多少暗恋她但说不口的，因为自知配不上也比不过她看上那人。
江初畔跟很多人都要好，但最好也不过她同桌周知也了。刚开始的时候，江初畔挺烦周知也这人少爷的臭脾气的，就觉得他除了外表一无是处。
后来时间长了发现，他就是看着不像个好学生，实际上人学霸身份铁证如山，运动细胞还发达……人嘛，除了有点臭屁嘴贱，好像还行。
江初畔那会是真喜欢他，看透之后觉得他浑身都闪闪发光的。她不是遮遮掩掩那种人，虽然没到那种狂热夸张的地步，但口无遮拦地总和他说荤话，什么意思不要太明显。
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她也觉得周知也喜欢她，因为他不抗拒她。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很自在，不拘束，周知也高三后面那段时间也帮了她很多。
他们俩都默契地没有说破这段关系，但江初畔心里始终有那颗还没发芽的种子。
她这人没那么细致，其实有段时间周知也情绪很不好。好在也是个女孩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后，还以为他是吃她那些所谓兄弟的醋了，还特意跟那些男生保持距离了。
结果这人还是对她冷冷淡淡的，总一副兴致缺缺的敷衍样。
江初畔才不是个会上赶着哄人的那种姑娘，她就索性剑走偏锋，反其道而行之，跟那些男生照样玩儿，做给他看。
时间久了，她就有种很强烈的直觉。
她做的这些事物极必反了。周知也好像压根不怎么在意，就连带着看她这人都没意思。
江初畔不闹了，主动去跟他和好。她想着，暧昧期最可怕的一件事就是吃压根没资格的醋。临近高考，那段日子，周知也经常像从前那样在学习上拉她一把，她自己也奋力学。
想着，一定要在高考之后，戳破朋友这层窗户纸。
世事难料，还没到高考，江初畔就被家里人安排了出国。那会她和家里闹了一场，又不得不从，身心都烦躁得很。她去找周知也，偏偏那个时候，亲口从她嘴里得知消息之后，这人面色波澜不惊的，甚至还让她去了国外好好努力。
是啊，毕竟就算和他一起高考，就她这个烂成绩也根本没资格和他考到一个学校。
江初畔那之后再也没联系过周知也，听从父母的话出国了。
刚出国那几天，她反反复复睡不着，天天失眠。脑子里想的都是周知也，他们高三相处的每一幕，以及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他不可能心冷到那种地步。
都是装出来的无所谓，他肯定得等她。
只要她和从前一样，往他那凑一凑，他一定回头。
台上唱歌的换了一个又一个，燥意不止。色彩鲜明的灯光闪个不停，模糊了人的视线。
中间那块一片的气压好似一直一直往下降。周围人都不禁本能绷紧身子，刻意压低谈话，直到江初畔大胆地问出一句话。
“周知也，你是不是还在等我？”
像是陡然间抛出的一颗雷，把四周都炸蒙了，全没声了。一姐不愧是一姐，问的话就是坦荡直接。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知道内情最多的向廿也微微张着下巴愣在一旁，连去趁机观察周知也表情的犯剑事都忘了干。
周知也脸上表情错愕一秒，很快敛下，他慢悠地仰起脑袋靠着沙发，喉结淡淡一滚，轻笑声从胸腔溢出，“江初畔，才出国一年，学疯了？”
他这散淡混不吝的痞样，江初畔看地失神片刻。听见他的话，垂在腿侧的手微微动了动，哼说：“非得这么骂我？还那张嘴……没等就没等呗。”
真无情，也不知道真话假话。
两个人状似和谐的氛围在江初畔这冷不丁一问，碎裂了大半。她起身往台上走，“到谁了啊，我能点个歌儿？”
“哎呦喂，能能能姐。”那男生看见人走得气势汹汹，连忙把话筒都掰下来送过去了，边伸手在屏幕上切歌让她点。
江初畔唱歌很好听，歌声悠扬又婉转。和周知也是两个极端，班上人也是因为一个机缘巧合同时注意到的。当年抓着这茬好久，时不时就打趣，然后下场就是被小少爷勾肩搭背，拖去厕所收拾一顿。
一曲毕，台下观众群情激昂，掌声滚滚如雷，江初畔却没立即下台。她唱完一首歌，光洁饱满的额头出了层薄汗，她双手用力握着话筒，不动声色喘了好几声气，才缓缓开口，“周知也，我在这跟你当面道个歉。仔细想想我出国那事，压根儿不至于我俩闹别扭，总归还是能做回朋友的吧。”
她顿了顿，声音难得微颤，“但都知道，要我这人跟你做朋友，我不甘心……班长订婚是个契机，祝福他俩的同时，我可能自私了点，私下拜托他一定一定要把你喊过来。刚刚进门，我其实特紧张，进门之后，一眼看见你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我知道我这趟没有白回来。”
“所以，你懂我意思吗？”
包厢内彻彻底底陷入寂静，目光如炬都散在这两人身上，焦灼又按捺情绪地等待后面的答案。
江初畔和周知也都属于那种很亮眼的存在，傲娇又张扬，自信坦荡。但两人身上也有很多互补的地方，比如一个学习优秀，一个成绩巨烂，比如一个五音不全，一个天生妙嗓……
在三班人的印象里，其实就像何百图和顾佳妙那样，都觉得他俩很配，只是没有说开而已。
甚至有人当时就猜测，他俩是不是私下已经在一起过了。
周知也没立刻回答，其实从刚刚江初畔说到什么闹别扭那块，他的眉头就已经要拧成麻花了。
出个国而已，哪里闹别扭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跟个置身事外的场外人一样，向廿都回过神了。下意识抓了把额发，装模作样咳一声，顶他。
周知也回他一眼，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向廿一下子从他眼里读到了头疼和茫然。
他这会已经在烦了。
就知道就知道，没那么单纯。就想着怎么搞他呢。服了。
周知也漫不经心的目光掠了眼何百图，后者当即摸着鼻子扭头。
“……”周知也收回眼，想着该怎么收场，他还是有些了解江初畔的，这女的做事是真嚣张胆大。他似有若无叹了口气，扯笑说：“别他妈搞。”
顿时，周围又一阵唏嘘，个个唉声叹气觉得他不争气似的，手心里捏着把冷汗呢，他来了句什么玩意儿。
其实江初畔说话那会，手都在抖了，还挺不像她的。一听周知也这答案，她人都要虚脱了，把话筒插回去，踩着高跟鞋就往他那奔。
爽言爽语惯了，她冷着张脸，“什么搞什么，装什么听不懂？非要我说，我想回头找你你才解气？”
她就是觉得他还在跟她置气。
“什么回头？”周知也隐隐约约感觉出来点什么，眉尖一搅，语气都不自觉冷冽了几分，又刻意压着，“我记得没错，我俩没什么都没有过。”
简单一句，界限划分得干干净净。
江初畔嗓哑了一秒，长睫微颤，她挤了个笑，“怎么，有女朋友了？”
又一个重磅炸弹抛出来，一姐一问话，大家都屏着气儿，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光顾着吃瓜看戏了，根本没问过当事人的感情状况。
向廿不觉捏了捏眉心，把头撇到一旁，不忍再看。何百图也是，没料到这俩会搞到这种地步，江初畔这丫头也真是，能给人步步紧逼成这样，生怕他不答应就跑了似的。
就在大家忐忑不安等待回答的时候，听到这人缓缓出声了。
周知也轻佻地勾唇，声音冷冷清清又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劲儿。
“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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