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玫瑰
这次，她终于有了反应，徐徐坐正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声音和她此刻的眼神一样空洞，“周知也。”
她轻声叫他，周知也有一瞬的失神，他很快转头看她，“干嘛呢，听我说话了？”
不是吧，不就不帮她拎个东西能这么委屈？
“听了。”虞则点点头，眨了两下眼睛，突然问，“周知也。”
“嗯？”周知也觉得就这样被她轻声喊着名字，某个地方的神经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你纹身痛不痛？”虞则刚好能看见他右颈上的一竖行字母纹身，攀附到耳后。
周知也随意扯唇，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语气像是有意吓唬，“疼啊，可疼了，你这样的估计能疼晕过去。”
他的话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却一个字眼一个字眼的砸进虞则的耳朵里。
喉间莫名干涩滚烫，她扭过头去，颤着眼睫，把窗户打开一点。
风灌进来，把她刘海掀起，整张脸的毛孔好像都打开了，迎着风在拼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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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学校举办运动会，但是不像初高中，上了大学之后，大家本就对体育课不感冒，对所谓的竞技运动更加没有热情。
由于积极性不高，一个班都报不出几个人自愿去参赛的。
所以，为了增加点诱惑，才有了报名参赛即有学分可拿的规定。
虞则拿着报名表，左看右看，发现最轻松的一个项目就是跳远。不求名次，重在参与，主要混分。
运动会就举办两天，提前半小时到场检录。虞则的跳远项目被排在第一天下午三点多。
中午没敢吃太多，临走前换了身短袖短裤的白色运动套装，然后在袖子处别上了学校统一发的号码布条。
光是检录，虞则站在太阳底下晒了十几分钟，浑身都蔫儿了。这还没进六月份，太阳的温度就有种要把人榨干的趋势。
有个志愿者很好心地给了她一瓶水，但是她没喝，生怕待会跳远的时候会不舒服。
她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还好还好，只是跳个远，高中的时候她穿个舒服点儿的鞋能跳到一米七呢。
全部人员检录完毕，检录员带着一队人走进去操场。
虞则拿手抵在额头上挡太阳，眯着眼四处在操场上看，她思索着，跳远的集中点会在哪。
一堆人，走着走着，虞则就觉得方向不对了。
当她悄悄探出脑袋，往前瞥了眼，这一探她差点眼前一黑。
她看见了沙坑。沙坑旁边支起的篷，让她更加确信了，检录员要带着他们去那里。
沙坑！
为什么会有沙坑？
虞则的思绪在酷热的骄阳下疯狂缠绕抽搐，不是立定跳远吗？
报名的时候只说了跳远，完全没提及是沙坑跳。停在蓬外，虞则彻底傻了。
内心叫嚣无语和懵逼，虞则完全忘记了太阳烧得多难捱，目光直愣愣地顶着正在跑道上准备起跑跳远的选手。
助跑莫约四十米左右，那起跳板未免离沙坑也太远了吧，都有两米了。
跑道上那人，半躬身，手脚并用，迅速狂奔过去，在起跳板前猛地跃起身，两脚完整又完美地落定到沙坑中央的位置。
“别紧张，待会有一次试跳机会。”有人在旁边出声提醒。
好像也不算太难的样子，只是虞则没跳过罢了。
以她学东西的速度，不至于连沙坑都跳不进。
上一队的女生跳远结束，绿篷下坐在小板凳上的人慢慢悠悠起身，走出来。
“点个名。”散漫又冷淡的声音。
虞则听进去了，但注意力全在研究那个跑道和沙坑了。
一声接一声的“到”像起伏连绵的山峰一样，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虞则。”
“到。”她随口应了声，没回头。
“虞则。”
“到。”以为是他没听见，虞则声音又大了些，目光里仍是凝重。
没声音了，旁边那道打下来的高大黑影，没一点儿挪开的迹象。
“同学，冒充他人比赛可不好。”
虞则眉头瞬间拧起来，回头看他，视线撞进一双眼角松散的桃花眼，漆黑的眸子里分明噙着戏谑和恶劣。
红发被他尽数撩到后面，棒球帽反着扣在头上压住松散的发顶，手里捧着打分表单。
虞则语塞了一瞬，拎着无力的眼皮，扫了眼他红色小马褂胸前挂着的牌子。
裁判员
“我就是本人。”虞则闷了口气，脆生生道。
“是么？”周知也略略扬眉，目光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因为跳远虞则扎了马尾把刘海夹了上去，发际线处黑漆漆的一排小绒毛，眼睛又大又亮，阳光下瞳色略浅，莫名看着就更纯更欲了。
周知也其实远远地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他稍稍弯身，很欠地补充，“怎么不像啊？”
本就心情不佳，虞则压着火，忍辱负重地抬起自己的手充当刘海，挡住额头，咬牙切齿地说了句，“虞则本则，爱信不信。”
还挺朗朗上口，周知也偷摸乐了两下，点点头，勉强说，“行吧，算你过。”
“”球捏马。
试跳阶段，虞则排在中后的位置，她跟众人一块站在跑道边。
太阳底下，周知也倚在靠篷的地方，黑色短袖上套了个红马褂，尺寸好像对他来说有点憋屈，白色的卫裤被照得反光。
凌厉气质丝毫不减，身高腿长他站在那就足够吸睛。
轮到虞则的时候，她边往场上走，下意识看了眼站在跑道边的周知也。
两个人有意无意地对视了下，虞则淡然地收回目光。
把脚尖对齐起跑线，酝酿了下力气，虞则往前跑，计算着到达起跳板的步数，却没控制好力度，在起跳板前很刻意地停了下。
虞则失算，力道归零再重新启用，她拿出了平时立定跳远的劲儿，奋力一搏。
闷闷一声落地，真就立定跳远。她可怜兮兮的脚尖都没碰到沙坑的边缘。
太阳烧地周围一众人几乎沉默了三秒。
虞则无语凝噎地直起身板。
“嗤。”一道轻嘲笑声。
“”
后面稀稀拉拉跟着响起了低压压的哄笑声。
众人诡异沉默了多久，他就忍笑了多久，最后看见虞则郁闷的侧脸，属于是实在没忍住。
虞则用脚丫子想想，就知道这声嘲笑是周知也率先发出的。
她一点理他的心情都没有，就直接从他身边面无表情地擦过，有志愿者上前过来安慰，虞则的神情才缓和了许多。
正式比赛是从预赛的三次成绩里，挑选前八进入决赛。
一轮试跳过后，一行人摩拳擦掌，做好了准备跃跃欲试。等沙坑被人重新清理完，名字排在第一个的女孩子就被叫了上去。
虞则刚刚试过一遍，其实心里对这跳法也有了点数，只不过是她刚刚没控制好步伐的力道，过偏罢了。
周知也靠在搭篷的支柱上，懒洋洋地喊下一个个名字。
虞则被他叫的时候，往跑道上走，尽力保持心无旁骛，不去看他。
就当她压根儿不认识他，只是一个陌生的、恶劣又低趣味的臭裁判。
这一次，进坑了，只不过这次的滑铁卢比试跳的还要惨。
为了挽回局面，虞则力道用对了，这把的成绩是不错，只是落地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
重心不稳，脚下滑溜溜的沙，让她身体迅速往前带，两膝直崩崩朝前跪了下去。
不仅如此，她身上漫了不少沙子进了衣服里，脸上头发丝里，也多了些细细密密的难捱感。
“”
幸好，只是沙坑。虞则松了口气，不紧不慢地从沙坑里走出来，听见后面测量人员报她的成绩。
志愿者上前来，给她递纸巾擦脸。
在虞则清理浑身的沙子时，一轮很快过去。众人休息几分钟的时间里，虞则仍是站在太阳底下，她故作打量地将目光转向正在被清理的沙坑，实际上她看的是绿篷里的人。
周知也斜着上半身，坐在小板凳上，凳子矮，他折起的腿显眼地长。
有两个姑娘一推一扯，低眉垂眼地走到他的身边。
人姑娘还没开口，他歪头先说话了，“有事儿？”
明明是他仰视的姿态，歪头的姿势却莫名又拽又欠。
“可以加下你的微信吗，我想后续问一问关于这次比赛结果的事情。”一个女生被推上前，强行镇定地说出了个要微信的理由。
周知也耷下眼皮，淡淡地说了个好啊。从裤兜里掏手机，骨节分明、白皙的手指上纹身惹眼，指尖滑了两下，递出一个二维码。
对于那个女生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
在场外的虞则看来，周知也虽然冷淡着张脸，唇动的弧度懒散，但他没拒绝人姑娘。
虞则目光一紧，没忍住往拿到微信、跑出绿篷外的那个姑娘脸上扫了眼。
她忽然想起，周知也曾经在她面前说过的一句话。
不喜欢漂亮的。
这个，分明就很漂亮。皮肤健康的白，五官很精致，重点是估摸着有一米七。
虞则心里把这个女生狠狠夸了一顿，接着就没时间给她思考了，第二轮开始了。
第一把已经跳到极限，二三轮虞则没了多大欲望，思绪也混沌，像沙坑里起伏的沙丘不停流逝砂砾，然后直到平缓。
后面两次成绩，虞则只跳到了，过沙坑边缘两个手掌的距离。
虞则上岸之后，找到刚刚那个志愿者，看见她手里空空荡荡，便问，“我的水呢？”
志愿者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冲她指了个方向。
虞则顺势扭头看过去，看见了站在沙坑旁，直起身背对着她们这边的周知也，微微垫脚伸了个懒腰，帽檐已经被他掰正，稳稳扣在头上。
而他的手里，有一瓶矿泉水。
他从志愿者手里借过来的。
虞则在旁边找了个椅子，一屁股用力坐下去，嘴里像吃了口晦气的沙。
借个屁，这叫抢。
最后一轮结束，周知也跟其余两个工作人员堆在一起计分。
结果出来，虞则没进，意料之内。
名单报完，虞则就往操场外走。篮球场前面，搭了一排绿篷，有志愿者坐在里面提供服务。
虞则去重新要了瓶水，肘瓶盖肘地她指面皮肤一涩，水进口的时候她有种苦尽甘来的错觉。
实际上她报名全然是为了那该死的分，压根儿没想受这罪。
今天比赛应该要全部结束了。
虞则坐到看台旁边的台阶上，侧头往操场上看过去，稀稀拉拉的人。
一片橘红色的夕阳，是天际的一场燃烧，热烈地盛开成花。
虞则心绪平稳下来。
“走那么快？”有人轻轻踢了下她的脚侧。
扭过头的时候，左脸贴上一个极其冰凉的东西。
虞则条件反射地身子往右后方退开，少年清瘦单薄的身子微弯。一只手里拿着个蓝色封面的甜筒，另只往嘴里塞着什么东西。
仰头，周知也站直身子，吃完最后一口甜筒的巧克力部分。
夕阳斜照，暮色氤氲在他脸上，逡巡的热风从他脖颈缠绕往下钻入衣襟，将短袖下摆掀起，勾勒出结实劲瘦的腰腹。
唇角稍纵即逝扯了个笑，虞则目光闪烁了两下，从他衣服下摆那挪开视线，坐正。
没有接他话头的意思。
周知也啧了声，又踢了下她的脚，声音轻了些，“不是故意喝你水的，赔给你。”
‘海盐焦糖’又往前凑了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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