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丝竹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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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地素来以山水之灵秀，园林之典雅而闻名天下，而长期以来，曲乐文化也独树一帜。
清晨，淮河河面水汽弥漫，仿佛一层极淡如柔纱的雾气，就像一条玉带穿城而过，岸边六月的杨柳绿意更浓，两岸人头攒动挤在岸边。作为姑苏城最柔美的淮河，今天再次迎来热闹非凡的一天，五年一届的丝竹争冠赛便在今日举行。
两岸嗡鸣声不断，洋溢着喜庆的氛围，随着两声清脆而悠扬的锣鸣从远方飘来，人们不约而同的引颈遥望上游。
“……诗意渐觉更浓……刹那花开斗艳争宠……夜赏萤火虫……”
飘渺的歌声娇媚入骨，自水雾幽深处传了过来，一曲《姑苏讼》传唱人间数十载。
“妾心如松盘千年君情归何处……”
曲调彼伏转动，似乎是有近百少女在同时轻歌哼吟，无限的绵绵情意荡入听者心间，谁无初开情窦，谁无翘盼幽怨，只有不解风情的少年无知地看着父母们朦胧的眼神。
清脆而婉转的歌声益发近了，当最后“琴声颂”三字落入耳间时，淮水上雾霭滚动，两排精致的画船在晨风里飘了过来。
上面旌旗飘扬，丝竹声渐渐响起。这琴箫之声柔缓悦耳宛如三月的河面的垂柳扫在游人的脸庞，清凉柔软。
这是上一届得冠的曲乐《三月春》，虽非本人弹奏，仍然让人回味无穷。
两排开道的船只像是五彩长龙缓缓地驶出人们的眼线，也带去了河面上的雾气，在东方的河面上悄悄地托起了一轮红日，淮河瞬间被染成满江红。
紧接驶来的一只只船便载着本届筛选出的二十名参赛选手，船只不大，但一一排开静止在河面上，也是一条长龙，每只船上除了竞选者外只有一名船夫。
船上精巧的棚由四根支柱撑起，四面的纱帘全被拉起，让四面八方皆可以欣赏选手的风采。
停在岸边的一艘威武坚实的官船首尾两处突然响起一声声节奏激昂力道十足的击鼓声。鼓点整齐，声音震耳欲聋，两岸人群再次随之欢呼。
鼓声止，岸边上，画船上所有人站起来。
官船，姑苏城主李铁峰念诵了一篇祭拜先贤的祭文，代表丝竹争冠赛正式开启。
“竖旗！”船上一人大喝。
二十艘画船上船夫一起竖起颜色各异的彩旗，彩旗迎风高展预示赛事即将进行。
“一号船，准备奏乐。”李城主手下的一名张姓府人道。
岸上变得安静，琵琶声响起。
一号船上的竞选者是一名豆蔻少女，素白的罗裙反射着华贵的光芒，一头乌发用雕花的水蓝发簪别在脑后，只余下左脸一缕半遮着脸，放佛有些羞涩怕被人见，但是透过琵琶的侧面还是可以看到小巧挺直的鼻子，红润欲滴的唇以及欣长秀美的颈项勾勒出来的柔美面庞，她悠然自若的拨动弦线，葱白细长的手放佛在上跳舞，她轻闭着眼微微摇动的玉体散发一股百合花般的飘逸。
清脆不失柔和的琵琶声在天地间回荡，如同夏日山涧里从悬在崖壁上的古藤上低落清露，落在人们的心尖，这一首《夏溪》让人深深地为之着迷，即使在这热夏的清晨也给人一种舒爽的凉意。
许凡自然也在这里，只不过他在最尾的第二十号船上，通过孙氏兄弟，他了解到这名叫做李叶的琵琶女是李城主的长女，在音乐上的造诣非同凡响。
三岁学琴，七岁成名，十岁便可该奏前人之曲，十三岁时一曲《绿袄》冠名四地。
他抬头看了眼如同铁枪挺立官船上的李铁峰，后者目中充满喜色与骄傲，但其紧攥着的拳头毫不掩饰地反应其内心的紧张。
也难怪，别人只知道姑苏人之地喜音乐，却并不知其由来，其实这是因为妙音门的缘故。
妙音门，东南七国众修仙门派之一，数千年的传承大宗，一向以乐修著名，每五年便在凡俗招收一批精通音乐的弟子。
由于仙凡有别，妙音门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招收弟子，只能以丝竹争冠这类赛事来掩人耳目。
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修仙者也是出自凡人，自然不可能绝对与凡俗一刀两断，毫无瓜葛，这种机密对于凡俗一些高人或者权贵自然不算绝对秘密。
所以，这位在沙场身经百战的李城主才会表现这般模样。毕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在官船的阁楼上，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到数名上了年纪不时看向一号船只的老者，他们相互顾盼频频点头称赞，他们便是本届赛事的评委，然而当他们听到身后传来轻咳声时，立马端正姿态，面情严肃起来。
在他们身后有一名素装打扮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的信梅妙龄。端坐那里细细品茶。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脱尘的气息，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雪白的紧身长裙，勾勒出迷人的玲珑曲线，垂落在盈握有余的细细腰肢间的青丝，薄薄如粉刻的红唇，如雨中远山般淡淡的眉，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
然而，这些平日里再怎么为老不尊的老家伙在此刻也不敢生出丝毫的邪念，因为这名女子有着令他们遥不可及的身份。
她来自妙音门的修仙者，她才是本次竞选的真正主持者和最终评选人。
尽管李叶的琵琶谈得让岸上众人啧啧称赞，可是这名女修似乎并未流露丝毫欣赏。
琵琶声回荡天地，成为此刻世间最美妙的音响，清亮晶莹的音色随着李叶柔软妙躯一颤，玉手在弦线一个连拨，琵琶音的意境再次为之一变。
点点滴滴的晨露在幽深的山谷间汇聚成一缕浅浅的溪流，在石头间流淌。
山显得空荡、安静。空气也是是那么清新，清澈的山溪在布满苔绿的石面上轻轻地流淌，柔抚着相遇的花草。
清泉石上流的一种画面跃然呈现在人们眼前。
李叶柔软的身姿突然好像多出了无穷的力量，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她摇晃着曼妙的身体，然而她的两手却在这一刻变得剧烈，急急律令的弦音飘然而出，呐喊自灵魂传出、澎湃从内心升腾。
溪流不再是一条，而变成了两条，三条，乃至无数。百川入流，涌入奔腾的大海。
慷慨激昂的乐调一改先前，却又是一脉相承，弦声里流露的坚强不屈的斗争精神让岸上听着震撼，让官船上李城主热血，让评委老者咋舌，并首次让那位威貌共存的女修动容。
这一曲是在前人《夏溪》基础上的升华，展现了从水滴汇聚成溪，最终流入大海的壮丽图景，为溪水塑造了顽强的英雄形象。
一曲终，万般静，心中波澜惊卷云。
回神时，掌声鸣，拍案叫绝赞不止。
“李家有凤啊，这一曲果真是好！”
“若是琵琶吴在场听到，不知他是何感想。”
“这孩子一曲琵琶语，意境壮阔高远，天才，天才！”点评人眉宇含喜的赞道间，两岸的人群也爆发出惊天的喊声。
“叶小姐！”
“叶小姐！”
……
“恭喜李城主生的一个好女儿！”船头上站着的无一不是姑苏城有头有脸的权贵，此刻见到两岸沸腾之景的一名儒雅中年男子轻叹一口气，对着李铁峰说道。身旁其他人也连连附和。
他是姑苏乐家当今的家主，也是二号画船上一名眉宇间散发着英气的女子的父亲，乐古天。李叶的这曲琵琶让他清楚自己女儿此番夺冠无望。可仙宗选取的是前三名，这等天大的机缘他乐家还是要争一争。
随着他锋利的目光转向岸上的一群人时，岸边上顿时爆出另一种欢呼声。
“乐小姐必胜！”
“乐小姐必胜！”
口号与欢呼在许多时候能为人带来一种可以化作信心的底气。
二号船上乐家小姐随即舒展开微皱的眉头，在开始的喝声后准备弹响自己的古琴。
一张棕红色的古琴静静地平躺在低案之上，七根琴弦，闪烁着淡淡的银色光彩，她双手修长的十指按于弦上，神色恬静而忧伤，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萧瑟的气息。仿佛自恒古久远以来，她就一直是坐在那里，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不是在夏日，而是在深秋枫叶结霜的时候，她要向世人诉说。
在河上清风扬起她一缕发丝的那一刻，她的两根小拇指轻轻翘起，睫毛微颤地睁开了眼，拇指一拨奏响了第一道音符。
冷枫叶色的束装在风中轻舞，淡黄的发丝低头一霎垂落在琴弦上，哀婉缠绵的琴音飘然而出，不自觉的，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这是苍蓝国的一首名曲《秋意浓》，一首离别与思念的曲子。
波音朝着四面八方飘散盘旋，勾动了无数人的悲伤心神。
然而，此刻的许凡却不禁眉头微皱，露出轻微不喜。
这事要从三天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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