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婉娘
第5章
这坊市拥挤又热闹，相对而行的人都容易错过，更何况背道而驰的人呢？
九娘和两个丫鬟在坊市里玩的开怀，见时间差不多了。几个人向回走，去寻王大夫人。
王大夫人在坊里规模颇大的书画铺子里盘账。这是王大夫人的嫁妆铺子，在淮扬府里规模也是数一数二，因为王大夫人的背后是顾家家和王家。
作为大楚有名的簪缨世家，父亲又是当世大儒的王大夫人顾氏来说，做大一件书画铺子再容易不过，更是有人慕名而来。
九娘带着丫鬟穿过前院，走到后院厢房，径直跨过门槛踏进去：“娘！”
“嘭！”沉闷的声音一响，九娘往后趄趔了一步，帷帽前的轻纱浮动，然后是“哗啦哗啦”散落开来的声音。
“小姐，你没事吧？”青梅青兰忙跑上来扶住她，然后上下打量。
九娘摇摇头，定睛去看和她撞到的人，是一个年龄相仿，面容清秀，眼神坚毅的姑娘。她穿着棉麻的衣裙，头上也只挽了一根素木簪子。
这个姑娘也被撞的微微趄趔，手上提的大篮子更是脱手而出，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九娘看去，是几根劣质的墨条，两三刀残缺的纸，还有两本书。
两人一撞，四散开来，这些东西就破损残缺的更严重了。
只是这姑娘只抿抿唇，一声不吭的，忙低下头蹲下身急切的去把东西捡起来。十分珍惜的模样。
九娘忙福身一礼表示歉意，然后蹲下身去帮她捡散落的东西：“这位姑娘，对不起。”
然后吩咐两个丫鬟：“去前院同掌柜的把东西买齐，赔礼给这位姑娘。”
青兰动了动唇想说话，被青梅一推，向前院去了。青梅跟着蹲下身来收拾。
“不必。”那姑娘言简意赅的拒绝，声音清脆爽朗，眉眼倒是抬起来打量了一下还带着帷帽的九娘。
并看的很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能看见弧线漂亮的轮廓，还有隐隐约约的五官。她扫了一眼九娘身后的帮忙的青梅，心里想：但大约是个漂亮的，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
“唉，这是怎么了？”从内室听到声响的王大夫人走出来，见着一地狼藉，先打量了一下几个姑娘，见他们没什么大碍，忙问。
“娘，我和这位姑娘碰着，撞散了她的东西。没什么大事。”九娘解释道。
娘？
正在捡起一根墨条的姑娘僵了一下，然后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九娘身上，然后又被烫到似的收了回来。
正和王大夫人说话的九娘毫无察觉。
王大夫人听了九娘解释，就使了身边的丫鬟去帮他们收拾齐整，听说青兰已经去前院买东西赔偿了。便让两个姑娘回内室坐下歇息：“那这倒是缘分了，我且来为你们引荐引荐。你们坐下说话。”
青梅便上前来帮九娘解开摘下帷帽退下。露出九娘明艳又妩媚动人的脸。
那姑娘自从九娘摘下帷帽，目光就直直落在九娘脸上，怔了一下，又很快把目光避开。
王大夫人没留意，九娘却是留意到了，不过她自小容貌过甚，这样看呆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便没在意，只友善的冲着这姑娘笑笑。
“婉娘，这是我常提到的幼女，在家行九，名琅，只小你一岁，今年十五。”
王大夫人笑意盈盈的给那姑娘介绍。
然后也给九娘引荐：“这是婉娘，姓温，只比你大一岁，已经独自在隔壁坊里开了一家吃食铺子了。孝敬能干是在淮扬府出了名的。你便称一声姐姐。”
九娘倒是真的有些讶异了。不过想到刚才温婉冷静坚毅的眉眼，又觉得应当，便笑着福身：“那我可要好好学学了，婉姐姐。”
婉娘也起身侧身避过，给她回了一礼，露出些笑意，一双眼黝黑明亮，脸上也出现两个笑涡，整个人显出少女的甜美娇俏：“不敢当夫人夸赞，能开这吃食铺子，全仰仗知府大人清正廉明，邻居街坊互相帮扶才是。可不敢当九小姐这一声姐姐，唤我婉娘便是。”
王大夫人脸上的笑意更甚，这样有本事还不卑不亢的少女可不多见。九娘也笑了起来，几人推拒一下，九娘只好跟着唤她一声婉娘。
几个丫鬟婆子把婉娘的篮子给收拾规整，青兰将从前院掌柜那里重新买的笔墨纸砚，给添进篮子里，递了上来。
婉娘看见新添的东西，应该是为了不给她造成压力，又要显示歉意。
篮子里面的东西只比她买的稍好一个档次，按照对等都给她补齐了，甚至送了一支笔和造型精致的笔架。
她心里轻轻转过一遍，忙起身推辞不敢收，毕竟刚才门口相撞，两人都有责任，怎么好意思拿。
九娘只能再起身致歉，毕竟今日玩的开怀，进门时确实莽撞了些。她言辞真挚，婉娘推辞不过，只好受了，又兼要回去照管食铺，便很快告辞离开。
母女俩送她到门口，目送着她清瘦笔直的背影离开。
王大夫人才拉过九娘，带着她回去，给她详细介绍温婉。
九娘的父亲王瞻在淮扬府任知府，治下清正廉明又开放。
温婉原来是淮扬府一个秀才的小女儿，后来秀才屡试不第，耗光家资，还欠了些债，温家就落魄下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温秀才一个雨夜出行，因为吃了些酒，摔在沟里，被人发现时已经没了呼吸。
只留下一儿一女，和一个因为常年操劳病弱的妻子。
那时候温婉的哥哥温熙还是个浪荡子，面对蠢蠢欲动想要霸占家里宅子的亲戚族人，还有外面催债的，能够支应门户的竟然只有年纪尚幼的小姑娘。
后来因为争产打了官司，又管教的让哥哥温溪浪子回头，散尽余资还债，最后更是凭借一手好厨艺在坊里把原先的家宅改成了食坊，供养了病弱的母亲和上进奋发读书的哥哥。
这淮扬府里提起来，就没有不夸的。今天她来书画铺子，就是给温溪添补笔墨纸砚的，结果遇上了王大夫人盘账，就进来行礼请安。
因为当年打争产官司时，是王瞻让下辖的县令秉公办理了，又怜惜她年幼，同幼女差不多年纪，却要遭此坎坷，便送了些银子给她还债支应门户。
九娘便点点头，有这样心气的女孩子，确实合该帮衬些。
她同王大夫人一起坐下来盘账，王大夫人尚且拿着算盘拨动，她只翻翻册子，拿着一只朱笔，见到不对的就圈出来，然后写上原因，放到一边。
如此一会儿，她这边唰唰过去一小本，王大夫人哪里还在算盘声响。九娘就又打开一本新册子，继续核算。
很快，这差异就体现出来，王大夫人幽怨的目光就投过来，九娘粲然一笑：“娘亲且去休息，九娘给你看完就是。”
王大夫人也不挣扎，算盘推开，慵懒的靠上圈椅，欣慰又得意：“我可算明白你祖父母，外祖父母为何时常夸你聪明了，今日才切切实实体会到。还好这是我儿！早知如此，应当账都给你送去盘的，每年可耗我心血，哈哈。”
九娘笑了笑：“都是爹娘聪明，才能生出我这样伶俐的孩子。”
“你还自夸上了……”母女两个笑笑闹闹，盘了账，时间也不早了，就乘着马车回了府。
等到府邸，九娘回了小院，王大夫人就使了丫鬟婆子给送了不少首饰布料过来，说是今日盘账的工钱。
九娘欣然收下，选了几匹鲜妍的料子，拿给青兰下去安排裁些春衫，这来了淮扬府多日，又正是春光好时候，到时候无论是应酬出席宴会，还是踏春郊游都正是需要的时候。
她计划着事，忽然想起，这上巳节也快到了，唔……似乎是合该与未婚夫见见面？
这边的崔宴可就没有九娘的好心情了。他烦闷的在坊市里游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温家食坊，原想停下来吃点东西，哪想到铺子是关着的，他蹙了蹙眉，只能转身离开。
外面的坊市都是逛遍了的，提不起什么兴致来，只能闷头回了家，哪想到一回家就听说父亲崔勋和母亲崔夫人出门巡查已经归家了。正派人巡他呢。
他只能去正堂拜见父亲母亲。
来到正堂，却发现人都到齐了。祖母崔老夫人坐在主位，父亲崔勋和母亲坐在下首的位置上，兄长崔衡立在堂中，正在被父亲考校功课。
崔宴就想退出去，只是脚才刚抬起来，就被喝住了：“孽子，站住！”
是父亲崔勋眼尖的看到了他。
崔宴只能不情不愿踏进正堂，崔衡停止了背书，全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崔夫人见他踏进来，忙起身去迎：“哎呦，宴哥儿，是不是瘦了。”
“啪”崔父一拍桌子，凤目一瞪：“自古慈母多败儿，秦氏，你给我坐下。”
崔夫人秦氏身子就顿了一下，她是一个娇怯的性子，向来以夫为天，只能杏眼含了水，眼神依依不舍挂在儿子崔宴身上，退了回来坐下。
崔父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就落在崔宴身上：“你给我跪下！我不过走了半旬，你到给我说说你做了些什么？”
崔宴垂着头直接跪下去，也不说话。
能干什么呢，吃吃喝喝玩玩，只是这能说吗，他垂着头撇撇嘴。
崔父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气上心头，站起来想动家法。
老夫人就出来劝诫：“好了，宴哥儿这半旬还是乖巧的，就些小摩擦，我也罚了他禁足，罚也罚了，就过了吧。”
老母亲出来说话，崔父能怎么样，只能坐下继续教训他，希冀他能改正：“你什么时候能上进些？那王家的嫡幼女已经从京都赶回，这不到半年，你就要成亲了，人家王九姑娘素有名声，你不立起来，怎么好意思相配？你看看你哥哥……”
他又说到王家那个未婚妻，崔宴一路积压的怒气压也压不住了，唰的站起来：“都是她好，都是我不好！！好！好！好！我走！”
他说着，步子一跨，转身就要出门。
崔父更是怒不可言，吩咐身后的长随：“给我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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