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轻歌（一）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轻歌确实是个异数。

        她的祖父，大楚国的开国皇帝元晖，是位马背上的皇帝，南征北讨，收复失地，西南边陲小国皆俯首称臣，岁岁上贡。政治上实行铁血政策，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对门阀士族打压的很是厉害，中晟五年的”壬戌之乱”，让□□皇帝把权利牢牢的握在了自己手里。性格上也是说一不二，谁知道，生的几个儿子脾气却和自己掉了个儿，老皇帝没一个看上眼的。大儿子唯唯诺诺，个性中庸，做个守江山的皇帝也可有可无，二儿子生来孱弱，舞刀弄枪就别提了，就是沙盘布阵也是资质平平。老三老四倒有些自己的影子，可惜一个急功近利，把个军营搞得乌烟瘴气，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除了在他爹面前略有所收敛，平素里谁也不放在眼里。老皇帝年年家宴，看看这个嘴闭的像个河蚌，瞅瞅那个低眉顺眼，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这也不能怪儿子们生的不好，关键是当爹的太强势了，一个不对就来个狮吼功，桌子椅子顺脚踹个大老远，小小的孩子心理自然阴影了。□□皇帝领兵那会儿，有个心腹爱将，叫廖忠勇，也就是轻歌的外祖父。年轻的时候能战善战，一柄□□使得出神入化，又擅长阻击埋伏，在南征苗夷的时候为先锋官。出征前夕，当时还是德妃的圣昭仁皇后和廖忠勇的妻子韩氏在宫宴上一同诊出喜脉，□□皇帝连道是天佑大楚，高兴的无以复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许诺，若为一男一女，则结为娃娃亲，喜上加喜。

        南疆多瘴气，且苗人擅蛊，廖忠勇率兵先行，深入苗人腹地，身中蛊毒，皮肤溃烂，将消息传出后力竭而亡，韩氏腹中的孩子便成了遗腹子。因先锋营绘制地图详尽而缜密，□□亲征，生擒苗人头领，当场立下盟约，岁岁朝贡永不犯边。届时，大楚版图扩张，东临大海，西至月氐，北接夏辽，突厥，南抵百色，虎踞中原，成为五国霸主。□□皇帝班师回朝后第一件事，就是封廖忠勇为勇毅侯，韩氏为韩国夫人，将廖忠勇以亲王之礼厚葬。半年后，韩国夫人因孕中听闻丈夫噩耗，气血两亏，加之忧思慎重，待生下女儿之后便撒手人寰。而德妃娘娘在一个月后产下皇长子，加封皇后，天下朝贺。

        那不足月生出的女孩儿，便是轻歌的娘亲。打睁开眼便没了父母，皇帝怜悯，便下旨养在宫中，因与皇长子有婚约，及笄之后便迁至宫外，回到其叔父家中待嫁。次年，皇长子加封亲王，册封礼与大婚是同时举行的，直把个当时的礼部侍郎累的出气儿多进气儿少，险些一命呜呼。

        有道是先天不足，后补无益。娘胎里带来的血亏，虽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廖氏每年冬日里依旧需要抱着个药罐子。好在皇长子性格温厚，两人又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婚后虽廖氏一直未有所出，也是情投意合，相敬如宾，而□□皇帝也一直格外看重这个儿媳。中晟三十年，皇长子代父巡视河东，廖氏及几位家眷随行，于途中偶遇顾乐，被当地人奉为华佗转世的神医。婚后多年无子的亲王妃终是没忍住，悄悄宣了来，为自己把脉。顾乐年青时候便是个古怪脾气，任你什么达官贵人，王公贵胄，给再多的金银珠宝，看不惯你也绝不医治。原本就对自己没有光明正大走正门进来颇有微词的他，在把过脉之后却起了好奇。这并非是寻常妇人常见的寒症，倒像是经年吃的多味汤药里，药性相冲，反致体弱不受补，亏虚更甚，开方的庸医啊庸医，幸好是遇上了自己，还来得及补救。自古豪门多恩怨，孰是孰非岂是一张方子能解释清楚的，身为医者，只需解了当下患者的急症，便是尽了医家的本分，至于其他，不是他能左右的。

        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当捕快，偏喜欢破那悬案疑案；下象棋，专爱研究那未解残局；当大夫，就是要钻研这疑难杂症，对！顾乐就是这种人。终是没忍住，应承了下来，只提了一点要求，需找个清静的庄子，一应药食皆由自己煎烹。需得半年多的光景，才能一点点拔了那扎根已久的病根。偏巧那一年永州大水，因在河东下游，距离较近，皇长子临危接了圣旨，便将家眷安置在当地太守府内，快马加鞭赶赴赈灾。亲王妃虽惦念，却不得不留了下来，借礼佛清静的缘由，辟了处院落，免了早晚请安觐见，专心调理起身子。

        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平抑物价……日子过的飞快，待皇长子再次见到亲王妃的时候，既欣喜又惊讶于她的变化。远远望着，接驾的众人当中，为首那人身姿虽依旧纤细，气色却出奇的好。不同于往日，补药罐子里催生出来的红晕，整个人神采奕奕，满面光彩。一双美目望眼欲穿，未待施礼，便搀了起来，夫妻俩相视而笑。当夜里，自是恩爱两不疑，说不完的体己，诉不完的衷肠。待定下回京复旨的行程，皇长子亲自召见了顾乐，并有意举荐他入太医院。哪知这人执拗的很，宁做这乡野郎中，也不愿入朝为官，这半年多来，亲王妃不仅配合治疗，无论多苦的汤药，从未半点抱怨，且平易近人，就连身边下人也恭敬有加，顾乐倒是满意的很。只留了一句，待王妃有喜，会亲自进京为其保胎，便径自离开了。追出去送赏金的小太监连个影儿也没赶上。

        转过一年，初春的花骨朵儿刚冒了个尖儿，报喜的鹊儿便叫个不停。亲王府上下喜气洋洋，王妃夜里不适，传了太医，竟真的把出了喜脉，消息传到了宫里，皇上皇后一早都赐了赏，免了朝见，叫好好安胎，皇长子更是乐的找不着北。不出半个月的光景儿，一手撑着“妙手回春”的幌子，一手挎着药箱的顾乐出现在亲王府门前，脚下的布鞋挂着泥浆儿，胸前的长褂打着补丁，一身的风尘仆仆，险些被守门的小厮撵了出去。幸好王妃身边的吴嬷嬷从外面采买回来，一眼认出了恩人，连声喝止，直教人捆了那小厮，等王爷回来好好发落才是。可怜那小子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直接发配到了庄子上，听说因表现良好，成为了庄子上的高级管事，那是后话，不提也罢。不过在他的余生中，牢牢将“狗眼看人低”作为人生警戒，时刻铭记于心。

        待四季的花儿，开了个遍，大楚国长公主呱呱坠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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