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海边养牡蛎
松县距离礁县有一段距离，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日。待等到刘妗的消息后，距离拜师那日已过去半月有余。
林珠按着约定的时间去到平安酒楼，这家酒楼便是陈氏带她来的那一家，因着常来送些沙蟹汁，她同店里的管事倒也熟悉，每折腾出些新鲜玩意，便会送来看看。这家厨子倒也能干，借着她的酱料新推出不少菜品，在县里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在店内伙计的带领下，林珠倒是见到了此行的对象。
她瞧着包间里站立的男子，面上带着笑容同他寒暄着，内心却略有些惊讶。
——无他，只对面的男子竟同她年纪差不多大小，且不同一般商人身上的商贾作风，此人说话处事皆带着丝丝的书卷气。
这里虽不同于她记忆中古代社会的“士农工商”等级森严，但大多数读书人对于行商一事都是略有排斥的。尤其是一些大家族，更是视儿孙行商为侮辱门庭。便是靠着行商起家之人，也会通过联姻、儿孙科举等摆脱商人称号。
她本以为来的会是些管事，但看着对方的穿着气度，怕是这主人公自己来了。
“公子可是姓杨？”
“正是。”少年人朝着林珠微微作了一揖：“在下杨洵，想同姑娘谈笔生意。”
“倒巧了。”
林珠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开口道：“我也想同公子谈笔生意。”
她本是想着这次来只卖些酱料，不过看着对方来人的一瞬间，她倒有了个新主意。
杨洵没料到对方会如此说，一直带着笑的面孔略略透出几分惊讶，不过很快就将情绪压了下去，反问道：“不知道林姑娘要找我谈什么生意？”
“公子想买的酱料本是要留着自己吃的，倒是没余下多少。”林珠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我想公子想买这酱料，不论是做吃食也好，转售也罢。都不是准备在松县卖，或者说，不在琼州卖。”
“我说的对吗？”
她来之前便同刘妗打听过消息，送去的酱料虽说在店里反响不错，但多数人不过吃个新鲜，少有人真正好这一口。这时候不比现代交通方便，多数人一辈子都走不出生养自己的地方，各地饮食菜系更是特色明显。
——新鲜感是真，不适应也是真。
若是只买一两罐便罢了，像这位杨公子这般大手笔，要只在琼州这块卖，怕是要赔的底裤都没了。
“倒被姑娘说中了。”自己的打算被林珠说中，杨洵到也不恼，面上仍带着笑意道：“这两款酱料各有风味，琼州多好鲜甜，并不适合。倒若放到蜀地和燕京，怕卖的会更好些。”
“这两处距离琼州一来一回至少要个把月。”
林珠见他说话爽快不绕弯子，便也更直接道出了来意：“公子这花在路上的成本怕也不低，不知可有想过在当地置办个作坊，一来节约了成本，二来酱料存放时间有限，这样制作出来的成品，便可第一时间送到店家手中。”
“哦？姑娘这意思是想卖方子？”杨洵问道。林珠倒也不说话，只轻撇了他一眼，朝他微微笑着。
——你看我像傻子吗？
你当然不是。杨洵在心里暗暗说道，不但不傻，还可精了。
这明显就是想搭上自己的路子，把这些酱料卖到别处去，偏自己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想听听她到底如何打算的。
“杨某家中世代经商，倒也有些路子。若林姑娘愿意将方子卖出来，日后但凡两物所得收益，均分姑娘一成”
两人迟迟不言语，见林珠自顾自喝起了茶，终究还是杨洵没忍住，先开了口。
“这些方子都是小女子家里祖传的，倒也不止这两种。”
林珠心想自己倒也没说谎，几千年饮食文化的传承，可不是祖传秘籍？
见对方不说话，林珠也不急。反倒喊了伙计进来，点了些饭菜。
“杨公子远道而来，也该我尽尽地主之谊。不若尝尝这道，是这家店新出的招牌菜。”把桌上的菜蔬朝对面推了推，林珠才开口道。
“这菜蔬倒奇怪，吃下去竟有一股鲜香。”
“这鲜味的来源便是这蟹汁了。”林珠夹了一筷子到碗里，她吃饭一向快，不过虽不如杨洵那般文雅，到也不显的粗鲁。
杨洵听闻后微微笑了笑，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待到吃饱喝足后，杨洵才开口问道：“不知道林姑娘想如何谈这笔生意？”
“我朝地域辽阔，杨公子可想过将铺子开遍大周朝？”
“这卖油的有油铺，卖盐的有盐铺。我们这卖酱料的，怎么着也得有个酱料铺子吧？”
杨洵听罢，略有些惊讶林珠的大胆。铺子还没影，便想将店开遍周朝了。他忍不住问道：“多数酱料都是直接从作坊送到酒馆，你可知为何？”
“只因酱料价高，百姓并非时常吃得起，且它不比盐、油是日常所需，店家自是不愿意徒增成本。”林珠道。
“可店铺的作用并非只有出售商品，更在于招牌。”
“百姓平日里虽吃不起，但还有年节呢。那些高门显贵，平日哪不食五谷、好珍馐？”
“我们要做的便是打响招牌，让她们提到食料便想到的是我们家。说句难听的，便是后面方子被人偷了去，有了这招牌，也可有一战之力。”
林珠倒也不是危言耸听，只拿着沙蟹汁来说，她早就听闻有其他人抓了沙蟹捣了来卖，只做的不如她仔细，调料用的也不如她足，自是卖的不好，尤其二八酱、沙蟹汁等做法皆简单，只周围人一时没想到那上面去罢了。
——她可从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
“当然”她朝着杨洵笑了笑：“酱料的口碑也尤为重要。”
“我有方子，但缺钱；杨公子不缺钱，但想必家里也遇到了事情，原本的生意走了下坡路，怕也急需一个突破口。”
“既如此，我要三成的纯利，倒也不过分吧？”
若非是家里遇到了事情，不过是买些酱料，遣个管事的来便罢了，哪至于本人亲自前来。
杨洵深深看了她一眼，低低笑了出声：“林姑娘打的好算盘，这生意成本和人脉都是我出，林姑娘只需出个方子，就要拿走三成的纯利。”
“且我看姑娘头带白花孤身前来，怕是家里亲长遇了难，族中亲人也不是好相与的。”
“不止我需要在生意上寻个突破口，林姑娘怕也想借着我的名头，将手里的生意放到明面上呢。”
杨洵并没有说错，林珠自是抱了这个想法。她靠着花生油和沙蟹汁赚了不少，族中也少不了眼红的。她不想只赚些小钱，但若他们得知这些东西的利益后，很难保证不会做些什么。
人因利益而结盟，又因利益而盟散。
别人对她的好，她自会加倍偿还，但她不敢拿人之间的情谊去赌自己的人生。她没有说话，只微笑着看着杨洵，却意外的发现两人嘴角的弧度如此相似。
她知道对方会同意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家中生意遇上了问题，几个作坊铺子的钱对眼前这位公子来说，也不过是个小数目。而她知道对方的野心，不止是想挽回家族颓势，还想着更近一步。
杨洵深感奇怪，明明自己与这姑娘也就第一次见，莫名信任对方不说，自己还能轻而易举的看懂了对方所要表达的意思。
这个疑问十六岁的杨洵没有找到答案，便是七十六岁的杨洵躺在摇椅上，想到自己与林珠第一次见面，也只能苦笑着道一句，这怕是命中注定的糟心缘分吧。
轻轻摇了摇脑袋，杨洵咽轻叹了一声道：“林姑娘这无饵鱼钩，杨某上了。”
两人在酒楼商谈许久，待林珠归家时，已经接近了酉时。
林珑和林珩都还在学堂里未回来，林珠把从酒楼打包回来的吃食放到厨房，便收拾些东西去了海边。
这时候正好赶上了退潮的时候，海滩旁有不少人正忙碌着，林珠细看下来，竟还有不少熟人。
陈氏正带着村里的一些妇人抓着沙蟹，见林珠过来，便过来打了个招呼：“阿珠来了！”
“婶子！”林珠转过身，给她看看了看自己的背篓“我来砸些牡蛎回去，顺便记起阿父曾同我说过家里也养了些，来看看长势。”
“牡蛎啊，怕现在距离收成还有一段时间吧。”
陈氏的话让林珠心生不详之感，她记得阿父去年夏季那会就放海里养着了，如今满打满算也一年多了，便是生长周期再长的品种，也该到收成的时候了。
见林珠面上有些不敢置信，陈氏笑道：“这玩意长的慢，这自己养的倒还不如趁着退潮去礁石上砸来的快。”
“你阿父养牡蛎的地方可不在这，若你要去的话，婶子带你去看看。”
两地倒也不算远，林珠和陈氏没走多久，便看到密密麻麻插在海滩上的竹子。
而林珠也明白了这里生蚝的成长周期为何同自己记忆中相差如此之大。
劈成两半的竹片上绑着生蚝壳，直直插在沙滩上，收益可不一般吗。
“这边是你家的，在往前哪里是我家的。”陈氏指着面前的海滩同林珠说道：“左右也不费力，所以大家都会养一些，不过靠它赚钱的倒没几个。”
“你若想吃还不如去礁石堆那里看看，那里的牡蛎可要肥美的多。”
林珠看着不远处的潮沟地貌，倒想起了现代比较常见的“垂吊式”生蚝养殖方法。用竹子搭出基架，在将牡蛎串垂直吊挂在上方，正适合此类潮汐作用明显的地方。且这时候大家还没有采苗和培育的意识，若将技术提上来，养殖牡蛎的效益自然也就增加了。
不过倒也不急在一时，林珠心想。
“婶子怎自己来捉蟹了？”林珠见陈氏桶里的沙蟹问道，在同县里的几个掌柜约定好长期供货后，林珠便去找陈氏，想看看能不能找些妇人孩子去捉些沙蟹，她以五钱一斤的价格收购，陈氏同村里人大多处的不错，这东西本是沙滩上四处可见的，捉起来并不麻烦。再加上现在又是农闲的时候，倒是找了不少人来。
不过这人一多，在清理那一块便出了问题，沙蟹个头小清洗麻烦，总有些偷奸耍滑的。林珠便同陈氏商量着，让她帮忙做监工，每收一斤合格的沙蟹，便得一钱。
林珠收的多，长久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这不前面闲着也是闲着，阿珙入了学，家里也没什么事，倒不如多抓些，攒些银钱也过个好年。”陈氏说道：“婶子前几日，看见也有人同我们一般在海边捉蟹仔，这可会对你有影响？”
“有倒是有一些，不过也无大碍，婶子放心便是。”林珠安抚道。
沙蟹汁做法简单，但过程却繁琐，那些人味道比不过自己，几家大的酒馆自然还是认自己这里出的，倒是几家小的饭馆收了些。
“那边好。”陈氏点了点头，她倒不全是为着自己，倒也真希望林珠过的好些：“你也要小心些，我之前还看见你叔母了，若她要是知道了，怕你又有的烦。”
林珠承了对方的好意，笑着喊了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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