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没有办法的办法
宣和殿内，李彦燃灯，蔡鞗侍立在徽宗身旁。
徽宗随意翻了几页，问蔡鞗道：“你父亲的《哲宗实录》修的怎么样了？”
蔡鞗忙道：“臣禀官家，父亲不敢懈怠，家下门客亦是尽心竭力。”
徽宗又问道：“你父亲在西京住的可还习惯？”
蔡鞗笑道：“习惯是习惯，就是冬天的炉子生的不热，酒也不温，肉也不熟。”
徽宗笑着端起茶来道：“本朝先祖，你能记得多少？”
蔡鞗正色道：“本朝太祖二月十六日生，为长春节；太宗十月七日生，为乾明节，后改为寿宁节；真宗十二月二日生，为承天节；仁宗四月十四日生，为乾元节；英宗正月三日生，为寿圣节；神宗四月十日生，为同天节；哲宗十二月七日生，避僖祖忌辰，以次日为兴龙节。”
徽宗笑道：“没得白没了你在这宣和殿。”说着转过头来看着蔡鞗，问道：“福金近日怎样？”
蔡鞗闻言忙跪下道：“臣不知。”
徽宗道：“说的甚么话！你怎会不知？”
蔡鞗道：“官家容禀，茂德帝姬下榻臣府，居后厢庭院，臣于前厅，亦不出居室，旦暮不得见帝姬，是故臣不知，官家若如此问，臣今后时刻小心在意便是。”
徽宗笑道：“你啊你啊，真像你父亲。”又道：“比你几个哥哥都像。”回身又挥手找李彦道：“把那件衣服拿来。”
蔡鞗定睛一看，只见一件玄色大袍，底里皆是金线织成的密密麻麻的小字。
徽宗道：“这是张邦昌他们送来的，这上面金线织的是宣和三年十二月刚修成的《道典》，我还没穿过。”又招手示意蔡鞗过去，说道：“你披上我看。”
蔡鞗忙道：“臣不敢。”
徽宗道：“就是这里不像你父亲。”
蔡鞗忙过去披上。
徽宗道：“你这身量正好，这衣服你就披着罢。”
蔡鞗忙跪下道：“臣谢官家。”
徽宗又挥了挥手，李彦将灯烛放到桌上，退了下去。
徽宗道：“你父亲是辛苦的。”
蔡鞗没有答言。
徽宗继续说道：“神宗的时候，王珪辅政，你父亲那时候才二十多岁，他是你父亲的座师，对他器重得很。熙宁年间，参知政事王安石变法，你父亲拜在了司马光门下。司马光曾经亲自对哲宗说‘若人人皆如蔡知州，大事可就矣’我还是端王的时候，你父亲还在南边当转运使，童贯往南边去，他就把那些金石啊，玉器啊，书画啊交给童贯，童贯就把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带到我这里来。朕今年已经要四十岁了，从府里带来的人也就剩了你父亲和高俅、童贯了。等到司马光死了，章敦要恢复新法，你父亲极力反对，被贬了。崇宁元年的时候，我亲自写了元祐党籍书，你父亲在前头提了‘元祐党籍’四个字，三百多人啊，你说你父亲是不是恨透了新法？”
蔡鞗道：“官家所说，父亲确实……”
徽宗没等他说完就说道：“你啊，终究不是你父亲。崇宁二年，你父亲改盐法，改茶法，请铸当十钱，我都准了。王黼当时对我说，你父亲这是‘妄图复辟新法，使商贾不行’你知道我是怎么说的么？”
蔡鞗道：“臣不知。”
徽宗笑道：“我根本就没答他。张根那个时候也来说，我就让童贯把你父亲进的六千贯钱抬上来，张根是个聪明人，他再也没说过你父亲的话。你父亲这些年里，每年给宫里的进奉何止千万，这些钱能堵上朝臣言官的嘴！你父亲走了，朕怕，怕那些言官的嘴，怕那些宰执的人，怕那些带兵的将。可是你父亲不能不走啊，北边的仗，他们给朕打成这个样子，朕真想走的是他们，可是北边打仗的是朕的儿子啊！”
蔡鞗忙跪下道：“蔡家为君为国，死何惧哉！”
徽宗转过身去，背对着蔡鞗说道：“你父亲总和朕说，天下的进奉都是朕的，都是朕的钱，现在看来你父亲说错了。宣和元年、宣和二年，南边乱了多么久，宣和三年北边吃了多少败仗花了多少钱！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只能停了花石纲，停铸新币，祖宗的法度还要改回来，你父亲在这里已经没用了。”
蔡鞗不禁抬起头来，看着徽宗的背影。
徽宗接着说道：“只有你父亲走了，那些人才会闭嘴，朕的儿子才能回朝。”
蔡鞗此时已流下泪来，叩首道：“臣，明白。”
徽宗还是没有转过身来，接着说道：“你不要听王黼他们给你说的话，朕告诉你，有朕在，王黼、张邦昌、李邦彦那些人动不了你，今后朕的手书，还和你爹在时一样，你来接，不要让张邦昌再到宫里来了。”
蔡鞗哭着叩首道：“臣，谢官家！”
时大宋宣和三年三月末，郓王赵构、枢密使童贯奉诏回朝。
王黼等人授意门下省于四月上“皇子构康王加恩制”疏。
徽宗朱批曰可。
朱批邸报一出，满朝哗然，翰林学士王昂率先上疏，但言郓王非但无功，反而有过，应削食邑之事，太学生三百人联名上奏，入尚书省皆如石沉大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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