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珉娘的生日
柳姨娘怀孕了。她之前身体不好，月信一直不准，就没当回事，请了大夫来看平安脉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家里很多年没有添丁，王荣海听说了很是高兴，让程夫人免了柳姨娘的晨昏定省，安心养胎。
程夫人恭喜了王荣海，给柳姨娘那里添了些东西，提了月钱，又派了个有经验的嬷嬷前去照看。
王荣海一回到府上，就要去梨雪居坐坐，饮食起居都要看看，生怕仆妇丫鬟怠慢了，对这一胎很是看重。
珉娘看出程夫人最近不高兴，她房里的彩云不小心摔了个杯子，就被罚了月钱，以前发生这种小事程夫人是不会处罚下人的。正院里所有的仆人丫鬟都小心谨慎，生怕触夫人的霉头。
玥娘没受影响，还和以前一样。玫娘在周姨娘身边养着，晨昏定省时才见程夫人，注意点就罢了。只有珉娘，整天在程夫人眼皮底下，被抓住点错就挨一顿数落，弄得珉娘不敢回去又不敢不回去，在程夫人面前规规矩矩的，更加沉默寡言了，生怕自己又不小心被抓了什么错处，每天的课业时间倒成了她难得的放松机会。
程夫人知道，王荣海是一个迂腐又谨慎多疑的人，他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但也相信多子多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只有一个女儿的她，这么多年她能坐稳主母的位置，能全权料理内宅的事，不光是因为她父亲留下的人脉利益，更重要的是她表现得足够贤惠大度，所以她不能有善妒的名声。有王荣海看着，她对柳姨娘再不满也只能派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宋嬷嬷在程夫人未出嫁的时候就是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深得程夫人的信任，她见程夫人又因为王荣海去梨雪居过夜而生气，就把其他丫鬟都支了出去，劝道，“夫人何必生气，这家里的孩子不管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不都是您的孩子吗？”
“说得好听，不是亲生的，我不信就真能把我当亲娘。”程夫人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擦了擦眼泪，“我的宝儿，若不是他早早没了，我用得着管别人生几个。”
“夫人，您别伤心，是那孩子没福气。”宋嬷嬷劝道，“既然柳姨娘有了，不如等她生下了，若是个丫头就罢了，若是个小子，您不如和先前一样抱来养在膝下。有道是生恩不如养恩重，你当亲生的照看，孩子长大了也会记得您的好，好好孝敬您的。您瞧瞧三小姐不就是只认您一个母亲。”
“可，那毕竟是柳姨娘的孩子。”程夫人有些犹豫。
“家里的庶子都是借着妾室的肚子生的主母的孩子。”宋嬷嬷压低了声音说道，“柳姨娘本就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孩子长成。”
程夫人看了宋嬷嬷一眼，明白了她的暗示，只是想到那是条人命，又有些于心不忍，“就看她的造化吧，希望她别不识抬举。”
程夫人终于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正院里的人都送了口气。
春去秋来，珉娘又长大了一岁。
因为怕折了小孩的福气，家里几个姊妹的生辰都不会大办，无非是生日当天的菜色丰盛一点，收到些小礼物罢了，珉娘也不例外。
王锦扬又去了南边，少说还要半年才回来，便托人给她送来两个和了她生肖的小马木偶，脑袋尾巴和四肢关节都能活动，能摆成各种造型。用的材料就是普通的木头，并不贵重，但胜在做工精巧，珉娘很喜欢，摆弄着小马变成各种造型。
“二哥哥送给你的东西真好玩。”玥娘凑过来酸溜溜地说，“给我看看。”
“你小心别弄坏了。”珉娘不舍地将小马递给她。
玫娘拿过另外一个，摆弄了一下，又放回盒子里。
“二哥哥偏心，也不送这样好玩的东西给我。”玥娘摆弄着小马说道。
“你生日时二哥不是送了你好大一朵水晶雕的荷花吗，那可比我们的都贵重呢！”玫娘笑道。
“那个又不能玩。”玥娘将小马塞进珉娘的怀里，“还给你，你可拿好了，别不小心磕了碰了，再哭鼻子。”
“我才不会。”珉娘抱着小马，放回盒子里，嘱咐红绡好好收着。
晚上吃饭，挺长时间没露面的柳姨娘也挺着大肚子进来了，扶着芳紫正要福身行礼。
程夫人叫住了她，“姨娘身子重，还是免了，要是不小心磕碰到伤了子嗣，老爷该责怪我照顾不周了。红绸，给姨娘看座。”
“夫人说笑了，您对婢妾的关照，婢妾铭记在心。”柳姨娘恭敬地说。
丫鬟搬来把椅子放在旁边，芳紫扶着柳姨娘慢慢坐下。
柳姨娘又说道，“三小姐生辰，婢妾也没什么好送的，就纳了双鞋，给小姐作为生辰礼物。”
程夫人哼了一声，说道，“家里不缺针线上的人，姨娘身子重，不用劳神。”
“夫人照顾地妥当，只是闲来无事，做点东西，不劳累的。”柳姨娘说道。
“姨娘就记得妹妹的生日，我和大姐姐的生辰，也没见你送什么。”玥娘说道。
“前年我们姨娘送给二小姐的荷包，嫌弃不好看扔了，姨娘还敢送什么”芳紫忍不住插嘴。
“芳紫。”柳姨娘连忙出声制止，又瞪了芳紫一眼，芳紫才发觉失言，退到柳姨娘身后。
“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宋嬷嬷，给我掌嘴。”程夫人厉声说。
她现在是罚不了柳姨娘，但罚她身边的丫鬟还是可以的。
“母亲。”玫娘突然开口说道，“今天是三妹妹的生日，柳姨娘也是好心送礼物来的，芳紫不过是心直口快，没有不敬的意思，不如母亲给她个机会，这顿罚先记下，要是再犯，加倍处罚可好？”
“珉娘，你今天可是小寿星，你说呢？”玫娘给珉娘使了个眼色。
珉娘上前扑过去，伏在程夫人膝头，可怜巴巴地说，“母亲，今天是我生日，都要高高兴兴的，您别生气。”
程夫人脸色缓和了一点，她伸手摸了摸珉娘的头，看着柳姨娘说道，“今天是你生辰，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先记着。罚芳紫一个月的月钱，下次再敢以下犯上，不敬主子，就打一顿拖出去卖了。”
“珉娘，难为柳姨娘走了这么远给你送礼物，你还不快去接了。”程夫人低头看着珉娘说道。
“是，母亲。”珉娘站起身走到柳姨娘面前，低着头伸出手就要接那双绣鞋，没有看柳姨娘一眼，“谢谢姨娘。”
柳姨娘眼睛发酸，将鞋递给珉娘，双手包住珉娘的小手，紧紧握了握。
“三小姐长大了。”柳姨娘深深看着珉娘低垂的小脸，“姨娘想着你还要再长，就把鞋做得大了些，什么时候合适了再穿。”
珉娘垂着眼睛点点头，看了柳姨娘一眼又慌忙错开，拿着鞋就回到了座位上。
东西送到了，人也见过了，柳姨娘不愿意再在这里碍眼，就站起身对程夫人说道，“夫人，如今月份大了，身子沉，婢妾熬不了太久，就告辞先回去了。”
程夫人“嗯”了一声，眼睛都没有抬，柳姨娘又看了珉娘一眼，扶着芳紫走了出去。
“姨娘”芳紫躲过一劫，心有余悸，等走出了正院才敢出声说话。
“你呀，说了你多少次，不要乱讲话。在自己院子里我可以不拘着你，但是出了院子就必须谨言慎行。我见过多少一句话说错被打死发买的，不要说是你一个丫鬟，就是家主宠爱的姬妾，留不留也不过是主母一句话的事。”柳姨娘叹了口气，“今天是我连累你的。当年夫人难产伤了身子，孩子也没能活下来，她本就有心结，如今我怀了孕，她肯定不痛快。这几个月我避着她，也算相安无事，只是今日，今日是珉娘的生辰我想来见见她”
柳姨娘说着伤心，眼圈红了起来。
“姨娘别难过，小心身子。”芳紫连忙帮柳姨娘顺气，“三小姐也真是的，她住在正院里您没法去看，她也不知道多来看看您。”
“她毕竟是夫人养大的，那是王家的主母。”柳姨娘抬头望着天，不知是说给芳紫还是说给自己，“她毕竟是庶女，以后议亲，外人说起来是在正头夫人身边教养长大，总好过姨娘养大的。”
“要论琴棋书画，您那一点不比别人强许多，不过是差在出身”芳紫愤愤不平。
“才说了你，就又忘了，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了。”柳姨娘瞪了芳紫一眼，本就生的秀美，这一眼看着倒像是娇嗔。
柳姨娘走后，程夫人的脸色好看了点。吃完饭，几个姐妹又一块儿玩了一会儿，天色晚了，才各自回房去休息。
玫娘回到房间，偎在周姨娘的怀里说了今天的事。
“你这丫头，怎么今天想起替柳姨娘出头？”周姨娘是王荣海先前的妾室，不得宠，只生了玫娘一个，她年纪比程夫人还大，脸上的水粉也遮不住眼角细碎的皱纹。
“还不是想起了姨娘你。”玫娘说道，“珉娘年纪小，不知事，自己亲姨娘爱搭不理的，拿夫人当自己亲娘对待，也不想想人家有没有拿她当亲生女儿。柳姨娘也是可怜，得了父亲的宠爱又能怎么样，女儿不能自己养，在主母面前头都不敢抬。你没看见珉娘伏在夫人膝前的样子，真像个夫人养的宠物似的。”
周姨娘叹了口气，“姨娘老了，就你一个女儿，只想着你以后能找个好人家，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我是忍不来这口气的，我也不想以后生了孩子都不能自己养着。反正我是绝不给人当妾室的。哪怕以后只能嫁个庶子白身，我也一定要当正头娘子。日子清苦点没什么，但我绝对不要一辈子看人脸色。”玫娘说道，“等我当了家，就把你接去住，咱们以后自己过，就不用再整天看着夫人的脸色了。”
“我的玫娘有志气，姨娘等着享你的福。”周姨娘抱紧了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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