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日常
郑晞这次回来没几天就发现，外公又多了一个新爱好。
洗澡。
除了三顿饭后洗，吃了点心吃了药之后都要洗。
今天吃了一些郑晞带回来的核桃酥，随意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就要起身去浴室，郑晞拽住他，给他的手掌擦干净，又摸了摸他在水里泡的起皮的手指，叹气道，“外公，咱能晚上再洗吗？”
林老爷子不解的看着他。
“小晞，我劝过多少回啦，老先生都不听。”
徐叔扶着外公的胳膊，“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在浴室呆一会，在浴缸里泡一下就起来。”
郑晞无奈的笑笑，“外公成人鱼了，离不开水。”
除了这个，郑晞还发现，外公的话也变少了。
从前虽然颠三倒四，文不对题，但至少是爱说的。
可现在变得惜字如金，语言简练如：渴了、不吃、太阳大、你走、去！
最近说得最多的几个字就是：东西丢了。
你要问他丢了什么，他就吹胡子瞪眼，好像你问了一个多傻的问题，然后拄着拐杖慢慢离开。
过了一会又来到你面前说，东西丢了。
如果不理他，他又会下命令：快找！
郑晞隐约能从外公这种状态里，察看到他当年在公司的领导风姿。
做得到是应该的，做不到就是你蠢。
结果代表一切。
郑晞跟小姨说起时，小姨倒不意外：“这算什么，我跟你妈妈就是在这种命令式的教育下长大的，他难道没骂过你？”
“还·····真没有。”
就算是他做错了事，外公也没有骂过，而是会温柔的和他讲道理，带他去道歉。
差不多是“溺爱”式的教育。
小姨叹气，“爸带孩子的区别怎么能这么大，你是宝贝疙瘩，我跟我姐小时候连他的员工都不如。我还好，没什么大抱负也懒得反抗，但你妈妈就不是，她跟你外公简直是水火不容，连你妈妈结婚，他都因为不满意你爸······”
“外公不喜欢爸爸，我知道。”
“反正他连婚礼都没出席。”小姨继续说了下去，“跟你妈妈呕了好几年的气，再后来你外婆去世，你外公退了休，闲来无事去z城看你妈妈，回来就跟我一个劲的絮叨，说你父母不负责任，小孩完全丢给保姆司机，他去的时候刚好保姆请假，你一个人在家，就趴在客厅的茶几上画画。问你吃饭没有，你说午餐就是曲奇饼干和牛奶，晚餐的话邻居大哥哥会带你出去吃。‘就这样养孩子，未免太轻松了！’我爸当时吼这一句，差点把我耳朵震聋了。”
“外公不会觉得我小时候很可怜吧，”郑晞说，“其实没有，对于怎么安置我，我爸妈也费了不少心思，而且空出来的时间都留给我了。”
虽然难免孤单，但郑晞一向懂得满足。
林雯伸出食指晃了晃，“别把你外公想得太善良，他如果不喜欢你，就算你真的可怜，他也不会过问的。”
郑晞笑笑：“那我还算幸运的。”
-
隔日。
郑晞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脚步加快到直接奔跑。
有点迟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抢到座位。
而突然，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一块很大的布盖住了他的脑袋，郑晞的脚步骤停。
他把那布扯下来一看，是一件黑色外套，不知道什么材质，掂在手里很轻。
罪魁祸首在身后笑得捧腹，“我扔得太准了！”
“无聊。”郑晞把衣服丢在地上继续往前走。
涂游也不笑了，跑过去捡起衣服又往前追，“晞哥，你没看见你刚刚路过哪里吗？”
“哪里？”
“篮球场啊，你为什么路过篮球场都可以目不斜视。”
“为什么不可以？”
“枉我看到你来还奋力表现，结果·······而且喊你还不理，喂，你等下！你要去哪儿？”
“x作家的讲座。”郑晞有点着急，“我快赶不上了。”
“哦，那个，取消了啊。”涂游说。
“什么？”郑晞的脚步停下来。
“你没看群消息啊。”
郑晞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关于任何取消讲座的通知，只有去早的同学拍的现场的照片和关于那位作家的交流讨论。
“你玩我啊。”郑晞不理他，继续前进。
“哎，消息还没放出来啊，等一下，最多十秒钟······好，你再看看。”
郑晞低头再看，果然，一条讲座取消的通知，接着就是各位同学的心碎。
-搞什么啊，午饭都没吃就来排的队
-见不到大神了吗嘤嘤嘤
-心累，幸好在床上躺着没动
-耍大牌哦，以后再不买他的书了
-同上
-同上
-同上
-别这样啊同学们，大神是身体出了状况去了医院，我以性命担保！
-真的假的？
······
“怎么回事？”郑晞抬头看涂游。
涂游笑笑，“就看你愿意相信哪个喽，是耍大牌还是生病了。”
“我是说你怎么会提前知道。”
涂游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你要去，就帮你留意了嘛。哎，那你想不想知道到底为什么讲座会取消？”
郑晞看着他，眼神澄澈如湖。
“不想。”
他接着往前走。
“哎，晞哥，你要不要这样啊，稍微有点基本的好奇心嘛。”
涂游追上去。
反正都看不到了，知道有什么用。
郑晞就是对涂游为什么可以提早得到消息而不爽。
他们走的这条路，是学校深秋最美的一道风景。
路两边的枫叶正红，清晨起来，叶子铺了一地，有风雅的同学特意捡来做成书签，夹在书里，保留一整个秋。
年少总和秋不太相容，不知轻重，肆意奔跑，以为就能永远将秋的寂寥甩在身后。
并且从不回头。
-
“安安。我有一个问题。”
涂游在宿舍睡了午觉醒来，坐着窗边愣愣的看着舍友。
“说。”赵安安最近兼职了木匠的活儿，在学校后山找到一根枣木后，从取直、去皮、整形，现在已经到了打磨的阶段。
这根拐杖已经可以拿出去用了。
“为什么不干脆去买一根呢？”涂游说，“你女朋友的脚都快养好了吧。”
赵安安追到了舞蹈系的某位师姐，但最近师姐练舞时扭伤了脚。
“那又怎么了，这是我的心意。她能拄一天就拄一天。看这里，她名字的缩写。”赵安安有些得意的指着龙头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拐杖。”
“我不懂。”涂游说。
他还是觉得买的好看。
虽然拐杖的主要功能不是好看。
“你不会懂的。”在书桌前做作业的郑晞突然冒了一句，说完又觉得有点突兀。
“你也想要吗？”涂游有点迷糊的问。
郑晞还没回答，徐侠正拎着一袋零食进来了。
“老郑，薯片！”他扔过来。
涂游伸手在半空拦截，然后把薯片放到郑晞桌上，双手撑着桌面，“你是不是也想要？”
“我不要！我要拐杖干什么！”郑晞没好气道。
赵安安哈哈笑起来，“给他做给他做，后山木头多得是，涂游你快点去捡！提前给晞哥送老年礼物。”
郑晞拿起桌面的小橡皮丢他。
涂游微微一笑，“不要拐杖，别的呢？”
“我什么都不要。”
郑晞伸手去抓薯片，被涂游拦了一下，“我来。”
他的右手掌心用力往下拍去。
薯片袋爆开了。
“暴力。”郑晞挑了一块完整的薯片吃。
“对了老郑，朝已联系你了吗？”徐侠正走过来说。
“没有啊。”猛然提到班花的名字，郑晞还没反应过来，可看到涂游有些探究的目光时，他莫名其妙又立刻加了一句，“我们加了微信也没有聊过天。”
“哦，她只说找你有事儿，上次你不是回z城了吗，现在你回来了，她又到上海去了。”徐侠正说。
“去拍广告吗？”赵安安问。
“对啊，我们朝已可棒了，上次她还和那个谁······徐招合作了呢。”徐侠正的语气很骄傲，又朝赵安安扬了扬下巴，“就是你女朋友特别迷的那个。”
“切。”赵安安一脸不屑。
而郑晞表情淡定的吃着薯片做作业，却始终没有抬头。
他知道涂游现在的表情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
晚上，郑晞洗完澡出来后，外公也终于洗完了他今天的第八次澡（算次数少的了）。
“晚安啊外公。”郑晞关了他房间的灯。
但是没过一会儿，林老爷子突然背着手站在他房间门口，“东西丢了。”
“嗯。”郑晞刚打开网课的页面，他脖子上挂着毛巾，拿出电笔在数位板上点了几下，“我知道外公，明天给你找行不行？”
那边停了一会，忽然又冒出声音，“很重要的。”
“嗯？”
“很贵的，是礼物。”外公像个笨拙的孩子解释。
郑晞放下了电笔，“是什么呢？”
“礼物。”他固执的重复，“礼物。”
郑晞叹了口气，他把脖子上的毛巾拽下来，随便擦了擦头发又丢到一边，“那，是谁送你的礼物？”
林老爷子看他一眼，又不说话了，转身慢慢的离开。
郑晞看着他回到自己房间才放下心。
桌面的手机响，是涂游打来的，刚一接通那边就一连串的话冒出来：“晞哥你没睡吧太好了，你能出来接我吗？我本来今晚要到你家做客的，但是我迷路了我把你家地址记混了。”
郑晞听得稀里糊涂，“你是喝酒了吗？”
“没有啊，我现在特别清醒。我就想试试骑车去你家，结果七拐八绕的，我就绕到陌生的地界了。”
这个人之前好像也说过迷路什么的，郑晞都没当一回事儿。
原来真是个路痴。
来自己家这么多次还不记得路。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那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会又跑到什么酒吧里去了吧。
“呃，我在——”涂游压低了声音说，“在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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