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这劫后余生的喜悦感并没有来得及持续，激烈的追逐和奔跑再一次开始。
凛冽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肆意生长的树木枝干拍打在众人脸上。只要越过脚下坑坑洼洼的灌木丛林，再往前十几米就到了马路上，到时候前行起来也会变得容易许多。
急促的呼吸声在四下此起彼伏，四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讲话，只拼了命地迈开步伐向前狂奔着。
身后不远处，伴随着别墅大门嘎吱打开的声响，一个高大的漆黑身影从门后走出，随后向着众人离去的方向迈开脚步，紧随其后。
相隔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一旦期间发生任何意外差池，她们就会被追上！
林檀只感觉心脏此刻正疯狂地跳动着，似乎快要蹦到了嗓子眼。
脚下的动作有些迟缓，大腿迈动的每一次动作都像是机器生锈了一般。
方才从二楼跳楼的时候虽然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内外伤，然而肌肉却是受到了些许挤压——这需要少许的时间去活动才能恢复先前的身体状态，虽不至于完全影响行动，但却是多多少少地降低了她的跑步速度。
所以这会儿四人一齐奔跑，她已经落到了队伍最后的位置。
然而……却是丝毫不敢懈怠，继续咬着牙关前行。
从别墅中逃生出来，一路上目光所及之处，不时有触目惊心的一幕——街边的马路旁，各房屋的门口处，三三两两地堆集着不少人。他们一动不动，静静扑倒在地上。夜色之中视线太过模糊，甚至也分不清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一路从几个零散的身体旁路过，只觉得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迎面扑来。陈沐悠许小清安冉三人甚至都不敢多看，头也不回，脚下奔跑的步伐变得更加急促激烈。
有许多问题无法解答。
这些人……也遇袭了吗？
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人？
这对他们而言究竟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为什么……
世界会变成这个样子？
然而纷乱的想法徘徊在脑海间，不断来回缠绕，最终只剩下一个念头——
去警察局！
那里不仅有光，还有大量聚集着的人群。到时候要是真的有人行凶，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她们不过只是四个女孩，硬碰硬的话根本不可能是身后那个高大壮汉的对手，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能够求得一线生机！
去警察局！快去警察局！
-
呼……呼……
奔跑仍在继续。
耳中，只剩下了沉重的喘息声，林檀几乎是有些机械性地迈开脚步，强制自己向前奔跑前行。
然而几乎是无法避免的，踉跄地脚步导致她与身前那三人的距离已经被越拉越开。
窸窸窣窣间，她甚至能够听见清晰的脚步声从自己身后传来，那人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恐怕再要不了多久，自己便会被追上。
刚才在别墅二楼眺望，警察局距离这里至少有三四公里的距离，就算是全力奔跑也得花费十几二十分钟，更何况她如今行动还没有那么方便。
身前，三位室友的脚步并没有丝毫停歇。事实上，在生死攸关的抉择面前，大概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去做那个牺牲者。
所有人的步伐都是出人意料的一致。
或许是吧。
无论何时，保全自身，永远是丛林法则里亘古不变的第一原则。
沙沙……沙沙……
身后，一阵杂乱的声音传来，林檀听得清晰——那正是身后人奔跑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仿佛就在身侧——
……
【哎呀，就这样就要死掉了吗？】
【不是吧？】
漆黑宽敞的大厅内，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几条弹幕接连飞过。
摄像头此刻正正对着林檀的面容，将她苍白焦虑的面容清晰无比地投射出来。看得出不少观众们的心情似乎有些遗憾——当然，并不是出于对弱小的怜悯，而是对某种未知事物即将消逝，却没有对缘由追根究底的不满。
【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能力呢，就这么没啦？】
【死在这里就是菜，管她什么能力的，那种东西就算有拿来应该也没用吧】
【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
【切，还好我没下注，省钱了】
【都跟你们说过啦，不要在新人身上随便下注，一百个里有九十九个要赔本，不划算的】
【下一个，赶紧换下一个！】
幽幽闪烁的屏幕前，此刻，一个高大挺拔的硕大身躯正注视着眼前的画面。
他伸手，接过从身旁一只机械手臂递过来的滚烫热饮，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轻易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如果真的有某种特殊的能力，可以觉察到未知的话。”那人慢慢悠悠地开口，说话所用的是某种常人所从未听过的奇怪语言和腔调：“那么，我很好奇，她是否可以，预知自己的死亡呢。”
身旁，一阵吱吱转动声传来，那个举着盘子的机器人似乎正在摇头晃脑，努力发表着什么见解。
那人听后，没有说话，只略微扬嘴笑了笑。
手中的杯子放回托盘，他又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到面前的大屏幕。
——那个女孩被死死摁住，按压在地面动弹不得的画面上。
苍白的面容上，并没有太多多余的表情，双眸微微地睁大，就好像两颗漆黑的玻璃珠一般，直视着前方，凝望着道路尽头同伴们离去的方向。
她只微微动了一下嘴唇，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随后，身旁那黑影猛地将手中的匕首扬起——
-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瞬。
远处，三人逃跑的脚步似乎略微停顿了片刻。
随后
【噌——！】
匕首猛地落下。
利刃撕裂皮肉，刺穿胸膛的声音瞬间响起。
与之伴随而来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一刹那便将四周的道路给染得通红。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林檀便感觉自己的喉咙瞬间被甜腥的鲜血所堵满。
“林檀！！！”远处，传来几声惊惶的呼喊，不过却因为距离隔得太远，隐隐约约只能听得清个模糊的大概。
好像是安冉与陈沐悠的声音。
或许是，或许又不是。不过不那么重要了。
身前，那个高大的黑影仍在挥动着手臂，林檀迷迷糊糊的视线内，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大概轮廓。
那是一张素昧平生的脸，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型，粗大直挺的鼻头，一对漆黑规整的眼睛……
平日里，在各种生活场景中，都能够看到这样类似的容貌。长得不算尖锐，甚至还有些和善。有时候是一个勤劳的外卖员，有时是与孩子嬉笑玩闹的好爸爸，有时候甚至可能是公司里不苟言笑的严厉长辈……
她努力地睁大了眼，与那人的目光直直地对视着。只见对方将匕首从她胸膛中抽出，高高扬起在半空，试图又重新给她补上几刀。然而目光在接触到林檀的时候，那人的动作却略微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当然，也只是略微罢了。
伴随着对方匕首的再一次落下，林檀甚至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隐约之间，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已经被鲜血所浸泡。
眼前的黑暗的世界越来越暗，越来越暗，渐渐的，什么都变得看不清晰。
那不仅仅是浓烈的迷雾，而是一切即将消逝，即将不再存在的混沌黑暗。
远处，短暂的停顿后，三个女孩又重新迈开了逃生的步伐，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在林檀的视线内。
林檀缓缓将视线收回。
呼吸逐渐变得艰难而微弱。
越来越难以喘上气，就仿佛肺里的所有空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缓慢。
最终，戛然而止。
-
呼……呼……
剧烈的奔跑仍在继续。
大概是有了刚才那番画面的刺激，陈沐悠安冉许小清三人这次根本不敢有丝毫懈慢，一路几乎是拼了命地向着目的地飞奔前行。在到达警察局的时候，三个人就简直仿佛虚脱了一般，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也多亏了林檀半路将那疯子给绊住——大概是要杀死一个人着实是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一路上她们没有再碰见那个行凶的歹徒。当然，四处散落的尸体倒是见到了不少，不过越是向着警察局的位置逼近，尸体的数量越是有了明显的衰减。直到最终到达光亮处，大概是人多力量大的缘故，视线范围内所能看到的尸体竟是一具也没有了。
身旁，人群团团围坐着聚集在一起，十分警惕地将她们三人上下打量着。一股诡异又奇特的氛围蔓延在四周。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然而嘴唇却是哆哆嗦嗦的，脸色十分难看。
“林……林檀……死了？”率先开口的是陈沐悠，她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这会儿整张脸已经变得煞白，双手用力地抱住头，似乎一时难以接受这个恐怖的现实。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一旁，安冉喘息着开口，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竟然笑了一下：“装什么？”
“安冉……这种时候了，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一旁，许小清有些哽咽地开口：“我们……我们谁也不愿意看到林檀死……不要再相互指责了，好吗？”
“我当然没资格指责你们。”安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她的身体有些哆哆嗦嗦的，似乎是某种下意识的身体反应。一边抖着，一边喃喃地开口：“毕竟我也是跟你们一样，是踩着林檀尸体活下来的。那个时候……我们谁也没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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