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灯后（上）

翌日。夜。

        “公子准备好了吗？谢姑娘已经到了。”素衣的婢女通报道。“扶公子还没出来，不如先请谢姑娘进来坐，外面天凉。”“是。”他抬头便看见她走了进来。淡绿的外衣，浅粉的外披，绒白的襟领。头上饰着粉蝶玉叶钗，鸦黑的长发在身后，如瀑般倾泻。她未施妆，眉眼淡淡，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美。她行一礼：“贺公子，佳节安好。”“你亦是，谢姑娘。”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穿着那日初见时的竹青色长衫。长衫外罩着颜色更深的披风。发上玉冠，长发束在脑后。比起那次初见，眉眼间多了几分疲惫。

        “阿梦！久等了！”扶尹一身深紫色的新衣，衣上是暗翠色的菖蒲纹。他很罕见地将头发披散下来，比起平日，多了几分亲和。“尹哥哥。”“治允。”二人几乎是同时出声。他闻声轻笑，而扶尹快步走来：“阿梦、贺泽，我们走吧。天已经暗下来了，街上的灯都已点亮了吧。窈如，告诉母亲一声我们三个去逛灯市了。”“是，公子。”

        比起昨日，街上的人多了许多。步至昨夜谈话的江亭旁，他开口道：“治允，你且先与谢姑娘走走，我到亭中歇一下。”“那我们待会儿来寻你。阿梦，走吧。”她咽下到了嘴边的话，随扶尹行向灯市，悄悄回首，他望她浅笑。她亦莞尔，方才回头。

        “店家，我来取灯。”“客官稍等，您是最后一位了，前五盏已经被取走了。诶？这位公子——”那人闻声回头。那是一张棱状分明的脸，虽有俊逸，却有着让人却步的明厉。他手中捧着的灯灿若星辰，令人眼花缭乱的晶石纹饰在火苗的焰照下反射着白亮的光。“这灯——”“是我先订下的。”那人似是有些恋恋不舍：“店家，货仓里可还有？”“这是最后一盏了，此灯是今年的灯后，名唤‘火树银花’。这位公子昨日便为这位姑娘订下了。”那人缓缓将灯递到她面前：“那便物归原主。”她有些迟疑地接过，抬头道：“公子若十分喜欢，小女子送予公子也是可以的。”那人抬头问：“真的？”谢姑娘笑了：“自然，君子成人之美。”她抬头望向扶尹，似是在询问。看着那双美目，扶尹虽心有不愿，却也不忍回绝她：“都听阿梦的。”她将灯放在那人怀里，转身与扶尹一同离去。刚到店外，那人却追了上来：“姑娘！请留步！”待她回首，那人将一把金叶子放到她手中，将她的四指翻上覆住：“多谢姑娘。”

        四周的灯火将他的脸照亮，他黑色的长衫上墨绿色的纹饰若隐若现。他昔时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稚子般由衷的笑现在眼中。她微微倾身尽了半礼，便与扶尹离去。

        她并不知道，那个身影半隐在夜色中的人，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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