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归岸
我是一个快穿者，
这是我第139个任务世界，
我竟再次见到了他，我的爱人。
“肖嘉宥。”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个名字。
【原来还没忘啊】我有些吃惊。
但不知怎么，我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一世的他不再是一个权倾天下的男主，
他成了一个被人□□磋磨的路人反派。
我见到他时，他正被人按在地上打着，手中还攥着一个馒头。
我眼露不忍，将他救了下来。
我央着父亲将他带回家做我的侍卫。
我知道这一世他的身世，
他其实是流落市井的六皇子。
他会离开的，在他知晓身世后。
我做的一切，也是在遵循剧情发展。
毕竟原先的赵闵瑟，那个骄矜又不失善良的相府大小姐，
她就是这样做的。
我才不是心疼他。
我带走他，让他做了我的外院侍卫兼小书童。
我总是庆幸的，这个朝代的封建制度并不明显。
教导武学的夫子极其赞赏他，我也是很高兴的。
剧情中，他因为自小在宫外，不会武功没有后路，在九皇子派人刺杀他的时候，他死在了一个武功最是低微的侍卫刀下。
这下，他总算有了保命的本事，不必再如此憋屈的死去。
他的宏图壮志被斩于即将成功的时刻，不仅仅是他，就连我都有几分动容。
我想护住他。
随着一日日的过去，一日我抬头看他，恍然发现，他竟是长高了这么多。
他来时比我还要矮些的身量，如今已然比我高了一个头。
我看着他，猛然想起。
他比我虚长五岁，我今年15岁，算算日子，大抵还有半年，他就要认祖归宗了。
连我的及笄礼都没有参加。
我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像以前那样扯一扯他的袖子叫他不要走。
可伸出手的那一刻，我又想起，我是不能违背剧情的。
一旦违背，他将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谁记得他。
不可以。
于是我一狠心，打掉了他递来的花枝。
这是我第一回，打掉了他送予我的东西。
也许是对我的惩罚，我的手被花枝划出了一道血痕，刺痛感传来，又更像是心痛。
我压下心中层层涌起的波澜，叹了叹。
不要牵挂，你总会走。
我这么狠心恶毒，他就可以走上正途了。
娶刘相的女儿为妃，笼络权势。
他当指点江山，绘摹山河。
他当纵横朝堂，沉浮官场。
而不是与我在这里花前月下，侬声软语。
辱没了他的一身本事抱负。
我当放他自如翱翔。
“来人，将他给我扔出府外。”我冷冷开口。
旁边的侍从侍婢面面相觑不敢有什么动作，都顾及着我是不是在说气话。
我见他似是愣住了，迷茫的抬眼看我，眸中蕴着满溢的不解困惑。
他俯下身拾起花枝，顿了顿，直起身固执的站在原地不动，好似拿准了别人不会动他。
良久，我又对他斥了一句，“滚！”
他的眼睫颤了颤，声音轻而又轻。
“何故？”
我眼神涣散了一瞬，随即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拼命忍住心底的怒意。
明明我的演技并不是很好。
“有什么为什么？本小姐现在看你不顺眼，养你这么久，就知道送这种廉价的花枝给我，岂不是在羞辱本小姐？滚！”
我沉了沉，看着他不敢出声的样子，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初那时。
我不自觉的放软了些语气，假装不耐烦道：
“滚的时候带上你的东西，一件不许落下。”
这样他就可以拿着那些钱好好地度过剩下的半年了。
话落，我不再看其他人的眼色，直直冲回了房中。
我倚在榻沿，捧起白兔形态的系统，叹了口气，带着点小心的问：“九九，这样就可以了吗？”
0139也叹了口气，“可以了七七。”
七七是我的乳名，听它这样叫我，总会觉得我还在自己的殿中，哼着彭城的小调，奏着锡邑贡上的瑶琴。
公主这个名号，似乎早已远离我。
长久的静寂后，它又开口问我：“七七，值得吗？”
它不理解，
“值得你为了他放弃两次生命？”
“值得放弃完成任务复生，只为护他此生安稳？”
“值得为了他不消失而选择自己魂飞魄散？”
它不甘的问：“你不想回家了吗？七七，你的家人凝结在那个时空整整七万年，既然这么想他们，你不想完成你的最后一个任务回家了吗？”
它有点难过，“七七，我不想你被销毁。”
我没有回答，而是抚了抚它的背，问它。
“不值得吗？”
我仿佛在肯定，又好像并不确定。
飘忽间，我说：“值得。”
无论他记不记得，
无论他是什么人，
无论如何，我都一样爱他。
矢志不移。
其实可能也并不只是他值得吧，
前世的那个肖嘉宥，毕竟是我永生的挚爱。
我总是会想起的，
那么多个世界中，我只记得的他。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他，
那个用性命去忤逆剧情与情感的肖嘉宥。
我第52个世界唯一的男主大人。
一次次为了我与天道抗衡的他。
世界需要我，天道制约我，主系统约定于我。
好像也就只有他，是爱我的。
不含杂质的琉璃一般的爱。
52，吾爱。
这天意注定，却也无他，两情相悦而已。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转眼间一年就过去了。
也是，没有他在的日子，什么都是无趣的。
五月初九，新帝登基，亦是我的生辰。
当初的赵闵瑟，是没能过得上她的生辰的。
翌帝登基，以血祭天。
全力支持六皇子的相国公府自是成了他的第一个下手对象。
我摒了摒急促的呼吸，换上采衣采履坐于东房，只待父亲致辞妹妹盥洗后走至中央作揖。
待至三加，繁复冗杂的礼节并未让我如何，有司在旁赞赏有加，我却有些飘忽。
对于一个国家的嫡公主，这种礼节不过尔尔。
我有点想家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取字之时。
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朗润声音，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濯意甫。”
我虽吃惊，但还是依礼回声：“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父亲似乎也有些惊愕，但还是面上不起波澜，语气镇定。
“儿虽不敏,敢不衹承。”
我恭敬行下拜礼。
我感觉到一阵薄荷的清香席卷到我的身前，
我不顾礼节抬眼望去。
“濯意，生辰快乐。”
他弯起的眉眼十分好看，我愣住，又立刻转过头不愿看他。
我感受到他轻轻向前拥住我，语气似叹似怨：“以后，别再抛下我了。”
我不出声，但回头看了看他。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在其版屋，乱我心曲。】
他一袭青衣，忽的就让我想起了那个前世的他。
足踏清风，衣袂翻飞。
初次见面，他好似一介天神，飞身接住我。
转过画面，又是他挺住天威重重，唇角不尽的涌出鲜血，却转身抱住我。
他捂住我的眼睛，告诉我：“别怕。”
他总是这个样子，让我不要怕，不要难过。
可是每次，明明都是因为他，我才流下泪来。
“阿宥。”
我的阿宥死在盛夏，
他最爱的盛夏，他那么好，连深秋都留不住他。
那日我们本是要成亲的。
可是他不告诉我，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身负重伤，内抵天威，命不久矣。
他就那么死在我的面前，
他那么残忍的只留下我一人。
临死前，他还送了我一场雪。
只因为我说过，我喜欢雪。
他还记得，他什么都记得。
那他怎么不记得，他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呢？
那日的雪，下的时间很长很长。
直至他的血液流尽，身躯散为光点。
我再也看不见他，拢住我的眼的，则是他那无边无际的雪。
温柔，并不冰冷。
像是他一般，永远不沾污浊，君子如风，似惊鸿。
不知不觉间，我又流泪了。
阿宥，阿宥，你怎么不在了呢？
你答应我的，不会再让我流泪。
可是我这泪要流尽了，你怎么还不来啊？
为我擦泪水的，又如何能被我当做你呢？
我愣愣的抬起头看他，眼前一片朦胧。
为什么，我会下意识的觉得，他不是他呢？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在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呢？
证明他没有死，没有出事。
证明我这些年来无穷无尽的泪水，也是有人擦拭的。
可是我的爱人，明明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啊
我下意识的推开他的手，行礼致敏。
不顾父亲阻拦先行告退。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反反复复的告诉我自己，他就是他。
他不是别人，他是我的爱人，他是肖嘉宥。
我记得的，第一眼的肖嘉宥的气息，那么那么熟悉。
他明明就是阿宥的转世。
他是。
我烦躁的在屋中踱步，
等来的，却是被封为皇后的旨意。
太监尖细的嗓音萦绕在我耳边久久不散。
【皇后。】
我垂下眸沉思。
也好，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总归是个一呼百应的位置。
可为什么会心中有些揣揣不安呢？
我蹩眉奇怪着。
其实要是真说起来，这个世界除了赵闵瑟的家人，是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只要不动我的家人，我可以什么都依着他。
我相信，肖嘉宥他不是这样的人。
至少他不是，我的阿宥不是。
我没想到过，
他是新君，娶我一个两朝丞相之女既可以立威又可以笼络人心。
这是我教他的，为了活命，为了权利不择手段。
我只是没想到，他有一天会用到我的身上。
乌鸦反哺，羊羔跪乳。
畜生都知道什么叫报恩，他却不知道。
可笑。
他不是阿宥，他根本不是我的肖嘉宥。
娶我之后，他蛰伏了三年，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根一根一点一点的拔掉我父亲留在朝堂上的根须枝干，一分一分的清除我父亲的势力。
现代有句话，情侣之间总会有七年之痒。
多可笑啊，我们还没度过一半，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要除掉我了。
他“被迫”纳了妃子，夜夜笙歌。
他不再来我的宫中，除了每月既定的初一和十五。
他忌惮我父亲，也忌惮我。
他给我喝了绝子汤，却并没碰过我。
我很庆幸，至少死之前，我依旧是干净的。
我不禁想着，
现在我还能配得上他吗？
我嫁过人，他会不会就不要我了啊。
我冷眼旁观着这个冒牌货所做的一切，
不是不想阻止，而是不能。
我着实是无能为力。
他抄了我的家，禁了我的足。
他纳了妃，玩笑似的斩了我全家。
我悔，我恨，我怒，我怨。
可那有什么用呢？一切终归都来不及了。
【原来，他真的不是他。】总归是自欺欺人了。
可为什么呢？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我最后一次去找了他，我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顶着那张我爱人的脸，做着令我恶心的事。
我偏偏还伤不到他。
用着我爱人的身体与武功，依我对我爱人的爱坐上帝王之位。
我看见了他轻蔑的眼神，望着我的眸中有着说不出的冷漠憎恶。
我失望透了，又觉得难过。
我好难过好难过。
是啊，
我蠢，
是我蠢。
这怎么会是我的阿宥呢？
我的阿宥是盖世英雄，他身着银甲手执利剑，凡尘中秉持着“为生民立命”的决心，修炼之时也只祈盼万世太平。
又怎会是这样一个利欲熏心无所作为的昏君呢？
恍惚间，我踏上高台，风声猎猎。
这江山，我不愿再见了。
这人，这物，这世界，终究容不下我的一个阿宥。
只是可笑，时过境迁，
眼前人并非心上人，
放眼风光万丈，曾经那么想看见的天下繁盛，
如今，这风光近在眼前，我却不愿看风光了。
坠落之时，我仿佛又见到了那个身着一袭青衫，广袖飘荡的桀骜少年郎。
我的爱人。
他面上的笑意胜画七分。
瞧，这才是我的风光，
是我守护的苍生万世，
我独求的永恒，唯一的私心。
“阿宥。”我沉沉垂眼。
会是你吗？
你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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