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君心难测
皇城，秦安侯府。
严寒驱赶着暮色里的最后一颗晨星，许是苍天打了个瞌儿，让四季分明的皇城一时间步入寒冬。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银装素裹。
府里的丫鬟侍人们倒是勤快，从繁星四散到丽日当空，地上的积雪早已不知去向。若非寒风淌过，树枝上偶尔飘落几片残雪，恐怕这冬天的第一场寒会犹如过眼云烟般销声匿迹在人们的脑海里了。
凌窈用过早膳后，贪了会儿瞌睡，一不小心就到了日上三竿。恍然间，她想起今日还有要事做，就急急忙忙的拿了件氅衣披在身上。
房门被推开，日头上的冷气还是有些凛冽，寒风犹如刀刃般迎面扑来，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门外站着个小厮，毕恭毕敬的。直到凌窈走向他，他才开口道：“顾姑娘，我家主子请您到七录斋议事。”
凌窈在这个世界叫顾金鸯，是皇城之中有名的商贾之女。
七录斋则是府内众门客议事的地方。
领路的小厮带着凌窈来到七录斋门前，比划了个请的手势，便离开了。
此时，屋内嘈杂声一片，沸沸扬扬。
凌窈不禁顿了脚步，心想，莫非羽君谦还没到？
贸然进去定会打断他们的讨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凌窈耐不住疑惑，唤了声系统，准备开个挂，看看他们究竟因何事而如此喧哗。
顷刻间，一个透明的面板横空出现在凌窈面前，面板上微微闪烁着几个大字——“是否进入窃听状态”。
凌窈毫不犹豫的点了“是”。
霎时，一声声话语转化成一排排的文字，在面板上闪过。声音的大小貌似等于字体大小，声音越大字体越大。
整个面板，几乎清一色的都是小字，唯有一个龙鸣狮吼般低沉的声音穿过了凌窈的耳膜，也霸占了整个面板近一半的位置——
“□□罢了，商女与□□有何不同？一张嘴、一春宵，宠一时，红一时，仅一时。”
那人最后的“仅一时”，言语里皆是轻蔑。
讽的是她，也是顾金鸯。
半响，凌窈合眼揉了揉被冻得泛红的耳朵，微微仰着头，思忖片刻，又睁眼问道：“羽君谦可在屋内？”
【在。】
冷不丁的，空灵般的电子音在凌窈耳畔响起，她差点被吓了一跳。
门客大抵就是如此，主子可不管底下人有什么矛盾，在主仆利益面前，他只看衷心。所以，这场讥讽，她得自己来制止，自己来力挽狂澜。
凌窈在屋外调整了情绪，又理了理思绪，便进去了。
不出所料，在凌窈现身的一霎那，屋内的人都哑然了。正堂之上的羽君谦似乎感受到了异动，抬了抬眼皮，随后又埋头于手中的卷籍。
她径直走向堂中央，四下里又悄悄打量着周围——众门客已是坐好，就差她一个人了。
有一个闲位子，应该是给她准备的……
附身于名门闺秀，礼仪自然是少不了的。凌窈行了个礼，之后却是没动，只等羽君谦抬头赐座。
不合时宜的是，方才龙鸣狮吼般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即奚落声传来：“听闻顾姑娘乃是大家闺秀，虽不是什么望族，却也是京城第一商女，如今贵府可是有什么难处？竟想着让一个姑娘抛头露面……”
紧接着，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羽君谦垂着眼眉，没有随着笑，也没有其它的情绪：“孟春，别太放肆，都是我的门客，何必伤了义气。”
闻言，凌窈正了正神色，腰背笔直的站在堂前。她本想今日要事延后再提，不曾想有些人这么不留颜面。事已至此，凌窈心平气和道：“公子看的可是西北战事？”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叹一个。要知道，今日羽君谦召门客前来，说的便是此事。
孟春属实不会看人脸色，鄙薄道：“哼，听你那意思，可是你也有西北的消息？西北那边消息闭塞的严实着呢，生怕被我们知晓。除了朝廷御赐的驿使，谁还有可靠消息？难不成你敢劫驿使？”
凌窈没有理睬孟春，她紧紧盯着羽君谦手中的卷籍，说道：“公子手中的卷籍材质特殊，想必是朝廷那边传来的。”
孟春噗嗤一笑。
凌窈心里明白，这种材质，任谁都能看出来。可，言并不止于此。
“家父经商。商人有道，聚八方事务，走四方天地，不惧险。前些日里，本家在西北经营药材的传信，说军营里购了一大批名贵药。于是，我怀疑，军营里定是有哪位将军受了重伤。”
凌窈顿了顿，想看看羽君谦的反应，
果不其然，羽君谦抬了头，放下了手中卷籍：“还有吗？”
“有。”这种受了伤的情报，纵使朝廷知晓也定不会声张。对于羽君谦来说，这情报恰好提了她的地位。至于堂内两侧的孟春等人听了，消息先不论真假，皆畏畏缩缩低了头。
“不仅如此，西北自开战以来，俱以战捷告终。这其中，您的弟弟便是将领之一。”
“呵，”羽君谦终是起了身，走到凌窈面前。他算是明白了，这小丫头不疾不徐的来，慢条斯理，侃侃而谈，就是想坐地起价，扫众人的脸面。
他不禁有些好奇的用自己完好的独臂，托起了她的下巴，端详着。
指腹轻轻按了按她的脸颊。
挺标志的小人儿，可惜只做门客……
凌窈是看着羽君谦慢慢走来的，目光所落之处，恰好是他的断臂。当她被迫抬起头时，又逢上一双凌厉的眸子，那眸子宛如锋利的兵器一般，看的她直打颤。
“想的什么，接着说。”
凌窈垂眉，暗自的长舒叹气，尽量使自己放松些：“西北之事是近年来朝廷的要事，如今三公子领兵，想来高兴的不止是朝廷，您父亲亦会如此。”
羽君谦点点头，松了禁锢着她下巴的那只手，回了座位。
“这些年您为侯府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大大小小加起来完全不输三公子，但是，侯爷也许不这么想……”
“哦？那怎么想？”喝了口茶，羽君谦饶有兴趣的继续打量着她。
“养子终究比不上亲儿子，此时若不做些什么，您所盼的世子之位必定会拱手让人。”
秦安侯府的世子之位，按照律例本应为嫡长子继承，只可惜侯府的嫡长子在幼年生了一场大病，如今虽已痊愈，却是坏了脑袋，心智不熟，成了痴儿。
而侯夫人因为身子原因，不能孕育，最终伤心欲绝，终日郁郁寡欢直至身陨。
侯爷念及旧情，正妻未立，世子之位也一直空着。
近些年，他自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便琢磨着将这世子之位传给谁。
想来，整个侯府也是人丁稀薄，长子痴呆，二子虽文武双全，府中大大小小的事皆由他料理，可终不是血脉至亲，三子长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由他经手之事，也从未失职，就比如这次西北战役，至于四子，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整日里在学堂胡闹，侯爷因此也从未正眼看过他。
“顾姑娘如此冰雪聪明，想必现在也有对策了吧？”
“有一计，我们可以借刀杀人。前提是在战捷之前。”
羽君谦勾着唇，慢悠悠道：“愿闻其详。”
“三公子为人，想必您也清楚，性子率真且八面玲珑，结交的朋友犹如过江之鲤，且鱼龙混杂。民女想三公子到西北边境，定也不会委屈了自己豪迈的性子，所以……”
羽君谦冷笑了一声，奉承道：“不愧是咱们皇城有名的商贾之女，跟你爹一样，老奸巨猾！”
凌窈暗暗的咬了咬牙，心一横，道：“您过奖了。”
孟春似心有不甘，愤恨道：“大人，为何只听她一面之词，西北的消息您不怀疑她是打哪儿听来的吗？万一这人是个细作呢！”
凌窈一惊，心想可算见识了一回狗急跳墙。
不等凌窈辩解，羽君谦举起手中的卷籍，示意在场的众人：“昨夜朝廷宣旨，军中有人受伤，希望我们府上再出个谋士武士过去。”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的看着凌窈，继续道：“顾姑娘所言，已是八九不离十。我自相信姑娘为人，定不会是细作，只是，在场的诸位信不信不是我能定夺的。不知姑娘有什么信以为真的法子？”
凌窈眉头紧锁，良久道：“我去。”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纭。
“诸位不信我消息属实，我认；诸位不敢苟同我对策，我也认；但是，倘若诸位咬定我就是细作，我也无话可说，我能做的，便是躬身前往，助二公子成就一番大业。赶巧，二公子手中不就有一份谕旨吗？若公子同意，我这一来，可自证清白，二来，也可让本家在西域的商队传些消息，以便二公子行事。”
“好！”羽君谦开口笑道，“我就当顾姑娘这是毛遂自荐了。”
说完，便请了上座。
孟春自知无话可说，便罢了针锋相对的念头。
此事一过，虽谈不上得了羽君谦的信任，权衡利弊之下却在他那里有了一席之地，凌窈期盼着接下来的事情会简单些……
————
一晃到了晌午，羽君谦让众人留下，摆了宴席。
侍女芸芸，珍馐佳肴，皆由玉盘装饰，每人桌上菜品一致。
“诸位，用膳吧。”
凌窈撇了一眼桌上精致的玉壶小酒，忍不住倒了一小杯。甘甜入口的同时，系统的空灵音又传来：【警告，此处有羽君谦试探】
凌窈细细地品着酒水的甘甜，同时又似有似无的点头。
系统意会，又道：【此处菜式多样，可惜一品一菜式。种类虽多，却未置于一起，吃对了无害，吃错了便会腹泻】
“就这？”凌窈心下了然，放了酒杯，拾起筷子夹福黎。
系统继续解释道：【波斯草是个稀罕物，一般用于款待上宾，可惜，不能与福黎一同食用。晨起开肠食蝎肉，可惜以苦酒作为辅料。单杯浊饮竹叶青，虽甘甜可口，可惜万万不能与萝卜共食】
“此为相克，可有相生之物？”
【波斯菜与萝卜，福黎与冬菇，食蝎肉不饮苦酒，贪杯小酌竹叶青】
凌窈蹙眉，心想着羽君谦这是在打什么算盘。
(https://www.ddbiqutxt.com/chapter/99903042_16491910.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iqutxt.com。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iqu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