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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山的那边是海(4)


再次回到车里,林池已筋疲力尽,倚靠在后座位上,江词随她一起上车依旧坐在她身旁。少年拾了一堆药打开副驾驶的座位,上车时疑惑地扫了眼林池身边的人。

        车外寒风呼啸,狂风暴雪,车子上山速度很慢,来时心事重重没有交谈的心情,回时夜深困倦更没了兴致。一车子鸦雀无声。少年的父亲上车前吃了颗止疼药,一路上倒是没什么颠簸。

        她便在车子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脑袋被白纱布绕了几层,不知情况的还以为脑袋开了刀,她轻轻碰了碰额头,疼,钻心的疼,疼的她龇牙咧嘴,想着自己要破相了,心情瞬间郁郁不得欢,赖在床上一直到午饭过后。

        照着大伯的意思让她躺着一天不要下床,可她耐不住,换了身衣服下了楼。

        正厅的水池里覆盖着厚厚一层的雪,林池迫不及待的出了门,站在客栈门口,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望无际的白色,白茫茫的一片,鹅毛般的大雪还在下着,站在雪中没一会便白了头。

        “你头上有伤不要站在雪地里。”身后传来江词的声音。

        林池转身,看着身后的少年,换了一身纯黑色羽绒服,只是不太合体稍显肥胖。记忆中他偏喜白色、彩色,却从未穿过黑色,却是异常的好看,过分的清隽。齐耳的短发上覆了一层白雪,没有带围巾,鼻子冻的通红,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雪花。

        林池看着他,慌了神,脑海中莫名其妙涌出一句曾看过的古诗“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许是林池的目光太过专注,江词过分理解,指了指身上的羽绒服嫌弃地说:“我的衣服洗了,这是你朋友借给我的。”

        “朋友?”林池困惑:“谁啊。”

        “昨天车里的那个男生,他说他同你是穿着开裆裤长大的交情。”江词估计一时半会也忘不了一大早被一男生从被窝里吵醒,坐在床边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地描述与林池一同十六年来的交情,事无巨细,如果不是老板推门而入将少年提溜出去,估计他会喋喋不休地说上几天几夜。

        想想都可怕。

        林池莞尔一笑:“他是个很好的人。”

        默村的这场雪十年难遇,大雪封山。两位画家因为这场大雪被封在山中,想走也走不掉,而江词压根就不想走,他大多时间就坐在正厅里托着腮盯着院中的水池发呆。

        林池怕他冷,专门生起一盆炭火放在他脚边,两人一天说的话也不超过十句,基本都是林池问他,他敷衍地回了几句。

        过于冷漠的江词,她也不好意思一而再地舔着脸烦他。

        今天是大年三十,大伯大娘在厨房忙着。林池端着小凳子坐在江词对面。

        翻着炭火,炭火下埋着红薯,她用火钳夹起,摸了摸没烤熟又丢进炭火里。

        “林池,你长大了想做什么?”江词难得的主动。

        林池翻着炭火,火光在她眼眸里闪烁,想了想说:“不知道。”

        “你对自己的未来就没有个规划么?”江词不解的看向她。

        林池放下火钳,双手抱着膝盖望着炭火,慢悠悠地说:“小时候我奶奶说姑娘家长大了就嫁人生孩子,相夫教子,没必要学那么多。”顿了顿,她接着说:“可是我去城里才发现女孩子不是只有结婚嫁人这条出路,可以做很多事,可以当领导当医生,可以不用仰望男人,做着同男人一样的工作。”

        顿了顿,又说:“如果可以我想走出这个村。”

        四周寂静,只有炭火滋滋燃烧的声音,偶尔“嘭”的一声,格外的清晰。

        “你了,你长大想做什么?”林池反问道。

        江词嘴唇弯了弯,没说。

        饭菜上桌,不管是客人还是家人围坐在一桌,在吃饭之前先要叩拜灶姥爷,再放上一挂炮。

        噼里啪啦,落了满地红。

        饭后,两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两位画家拿着相机走小街串小巷的拍着照片,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红红的烛火照亮了整个小镇,美的那么不真实。他们要把美好的时刻定格下来,绕了一圈回到客栈的时候看到林池和江词围坐在炭火旁,此刻电视里正播放着赵本山和宋丹丹的黑土白云,两人笑的东倒西歪,画家忍不住拍下了他们。

        这场雪下的大,但是温度不算太低,初五的时候雪已融化可以下山了,江词这几天背着画板到处溜达,画山画茅屋画树,随手拈来,林池看了他的画再看看自己的,才发现有些人就是与生俱来的优势,我等凡夫骑着马也追赶不上的。

        她吧唧吧唧嘴巴,羡慕嫉妒恨恨的地对江词说:“过分了啊,你真的过分了。”

        几天下来,两人相处,虽说不是多么熟悉,但是至少比陌生人更进一步。江词抬眉觑了眼她的水粉画,诚恳地说:“你还是先给素描练好吧。”

        他们在一老屋子前画水粉,江词画的可以堪称一件艺术品,林池画的,不说也罢。

        她起初用素描打底,再涂颜色,但是素描功底太差,水粉能好到哪里去,一座茅草屋被画的东倒西歪,风一吹就能散架的那种。她挫败了,咬着笔头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走上美术这条路。

        “什么坏习惯,没事爱咬笔头。”不止水粉笔头,2b铅笔,中性笔,逮住什么笔咬什么笔头。

        林池乖乖拿掉笔头,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我不画了,气人。果然人生来就是不同的。”

        江词拿笔上色,一撇就是一景,他头未抬的说:“我从3岁就开始学习画画,是一朝一夕,日积月累,而你才从什么时候学的,才学多久就气馁,那你还是不要学画的好,也不要想着当什么建筑师,去结婚生孩子得了。”

        这是侮辱人,这是□□裸的侮辱人。

        “不过人,生来本就是不同的,但是努力的道路会让我们不期而遇。”江词又说。

        不期而遇这个词,她很喜欢。

        两人静心画画的时候,时间过的是飞快的。身旁人来人往,他们不甚在意,背后什么时候多了一对男女都没注意。

        身后传出奇怪的声音,林池愣了下,扭头望了过去,一瞬间,脸腾地红了起来。

        她尴尬的要命!

        江词狐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在他们身后一米多的距离,一对男女抱在一起,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一女的坐在男的腿上,两人相拥,嘴唇相接,甚至还能听到他们亲嘴的声音。

        江词胆子大不嫌惹事,装样清了清嗓子,咳嗽几声,身后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不忘送了几道白眼。

        林池最先打破这份寂静,思付一番说:“我画完了,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哦,你先回去吧,我这还有一点就结束了。”

        林池满头黑线,兄弟你是真不怕挨打啊。

        江词不走,她总不能不讲义气撇下他一人吧,别看他高大,但是瘦啊,这身板,打起架来真不见的能打的赢。

        林池看着画中东倒西歪的老房子心中顿时挫败,她将画笔扔入水桶里搅拌着,五颜六色的混在一起,渐渐变成灰色,从浅灰变成深灰,玩的不亦乐乎。

        “你是哪个池?”江词突兀的回出这么一句。

        林希拿起铅笔在水粉画的空白左上角一笔一划的写,字体工整,但是说不上秀丽。

        像是男孩子的字。

        江词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的说:“我还以为跟我一样的词。”

        几天沟通才发现,她分不清平色音和翘舌音。

        “你是哪个池?”

        他随手拿起一支马克笔,在画的右上方,行云流水,落笔生辉,简简单单两个字,写的张扬跋扈,而又娇若惊龙。

        字写的跟他外貌成正比。

        林池看着自己的字,陷入沉思,都说字如其人,她的字与江词的字一比,可以用奇丑无比来形容也不为过。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啊。

        初六一早,江词坐上回城的班车,林池从始至终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过年,他的妈妈不是还生着病么,为什么不在家里陪着她过年。

        这些就是虫子在她肚子里挠啊挠,但是她不敢问,也不能问,因为她没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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