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林中鹿（十二）
两个烦人的小东西……
林安妮看着手背上打滚的翅膀纸人，又看了眼落后半步的兔耳朵纸人，直觉地冒出魔鬼书说过的话。
不曾见到时，她还没什么感觉。
可一旦出现，她便能意识到那股天然的亲近感，它们与她似乎是一体的，哪怕闭上眼睛，她也能感知到它们的所在。
蛇兽的温驯，应该就是翅膀纸人的影响；而这只紧贴着她的小翅膀，借着昏暗的光线，正不知不觉地融化进她的皮肤……
恍惚有什么被唤醒，然而林安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咯噔。
——等等。
——如果刚才是它在压制蛇兽，那现在……？
林安妮心下微惊，旁边的蛇兽隐约晃动了一下身体。
好在折耳朵的反应更快，飞起一脚，把蛇脑袋重新蹬回一团迷糊中。
这只暴躁老妹对小翅膀的临阵罢工非常不满，揪住对方的腿，一把拖回去，打断小翅膀的回程：快起来！活还没干完你就想跑！
小翅膀被倒挂在折耳朵身上，拱啊拱，恨不得拱成一条毛毛虫，重新钻回林安妮身上。奈何未果，它只好唆使蛇兽把脑袋往她怀里钻，像是在呜呜地撒娇。
林安妮又好气又好笑地想：敢情这是一对谐星。
她“嘘”了一声，阻止想要冲上来保护她的半鹿人，然后环抱住巨大的蛇兽，摇晃着铃铛，在它耳边低语：
“乖孩子，乖孩子，别怕……很快你就能获得自由，让这些囚禁你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手腕上的铃铛，只是个幌子；但她好像真的变成驯兽师了。
停留在耳羽附近的小翅膀，宛如一个看不见的、循循善诱的朋友，不断地灌输自己的指令，让蛇兽做出自己需要的动作和行为。
这些想法总是突如其来，一旦中断，被控制的目标很快就会停止动作，甚至感到惶惑：刚才我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指令本就与它内心意愿相符，甚至只需要毫不相干，它在短暂的迷惑后，可能将之视为自身的想法；但要是太过离谱，直接违逆本心，它便会产生强烈的抵制情绪，严重干扰命令的执行。
——这就是为什么，小翅膀独立执行任务时，必须一刻不停地在目标耳朵边念叨，才能持续想要的效果。
但，如果林安妮主动参与其中，小翅膀就会从一个虚无的唆使者，变成一个能依附在具体话语上的捧哏。
它是软化对方心神的催化剂，也是林安妮言语力量的增幅器。
就像此刻——
林安妮：“你先收敛自己的情绪，装作已经被驯化，暂且在笼中养精蓄锐。”
小翅膀：对呀对呀！
蛇兽：……唔，这个人类看上去亲切友善，似与其他绑架犯不同。
林安妮：“你看，你现在安静了许多，他们相信我能够驯化你，于是隔着笼子把锁链的钥匙给了我。我会解开锁链，拔出你身上的钉子，可你一定不要轻举妄动，因为笼子还没有打开。”
小翅膀：对呀对呀！
蛇兽：……嘶，好疼！想要疯狂地在地上打滚，想要咬烂笼子外那些人的喉咙，可这个人类说不可以，不然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林安妮：“待会笼子打开，他们会放我出去，但也一定严阵以待，防备着你的失控。你要按捺住你的攻击欲，耐心地等待他们放松警惕……而他们一定会放松，因为，我会在外面灌醉他们。”
小翅膀：对呀对呀！
蛇兽摆了摆尾巴，犹疑：它真的要错过开笼子的机会吗？
林安妮：“别担心，我会将钥匙偷给你，只是你一定要按照计划行动。我同样需要你的力量，也需要你来制造混乱，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小翅膀：对呀对呀！
蛇兽：……
小翅膀见它仍在犹豫，猛地拍它一脑袋：就你这个笨蛋脑瓜就别想了！老实执行不就好了？！
蛇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被摁头同意了呢。
林安妮摸一把它的脑袋，悄然摘走小翅膀，但把折耳朵留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劝唆能够维持多久，人或者兽的念头本就随时可能更改。但她还需要小翅膀的辅助，以确保这里的地头蛇亚伦能配合她的计划。
所以留在这里的是折耳朵，折耳朵没耐心搞那么多精细活，它只会把坏家伙们统统踢晕……好吧，它还没有能耐直接放倒，可一串连环飞踢，还是能把蛇兽弄懵好一会儿的。
牢笼重新落锁，蛇眼冰冷地凝视着他们，“嘶嘶”两声，却再无其他举动，反而轻轻摆动了两下羽翼，蜷缩到角落里，像在舔舐自己的伤口。
这时，栏杆外的众人，才将提起的心脏落回去，再转向林安妮时，不由露出灼热之意。
“林，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厉害！”地头蛇亚伦满眼赞叹，恨不能给她一个熊抱，可惜被那头该死的半鹿人，一个横身给他拦住了。
——实不相瞒，她也没想到。
林安妮怜悯地看了一眼喜气洋洋的亚伦：这波纯属天降金手指，然而这金手指，却是在场其他人的催命符。
小金手指：对呀对呀！
这只小小的翅膀纸人，吧嗒吧嗒地爬到亚伦的肩膀上，摇头晃脑地附和着亚伦对她的吹嘘，惹得林安妮瞟了它许多眼：……它凑什么热闹，又还没开始让它干活。
她频繁的眼神，让亚伦以为自己的吹嘘十分在点，于是更加手舞足蹈，舌灿莲花。
三言两语之下，林安妮应下亚伦的招募，答应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为表庆祝，亚伦支使着酒馆老板，搬出那些陈年酒酿，兄弟们之间好好拼上一杯。
林安妮向亚伦问出，带走幼年半鹿人的那支队伍，究竟何时出发，又去往何方；而后，在小翅膀的推波助澜下，喝上头的亚伦豪迈地表示，今天他高兴！他请客！地面上酒馆那些人的酒水，今晚他也全都包下！
沉睡的绿茸镇，唯有酒馆还在喧嚣，深夜中烛火格外醒目。
林安妮晃动着酒杯，穿梭于地下空间，灌醉无数，包括本该戒酒的看守，却无人发现她不曾饮上一口。
也同样无人发现，半鹿人曾短暂离席，在某个偏僻的通风口处吹出鸟哨，唤来信鸟，通知镇外的半鹿人开始行动。
地面之上，鹿蹄声如雷鸣，半鹿人首领执起战矛，高声宣告：“鹿群只为寻仇而来，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地面之下，瘦骨嶙峋的野兽们若有所感，在斑驳生锈的铁笼中，抬起森森的眼眸，注视着笼外东倒西歪的众人。
“外面！外面！”有人冲进地下酒窖，向亚伦报信，“外面来了一群半鹿人！”
“什么？”亚伦喝得醉眼朦胧，然而提到半鹿人，他就想到自己的新同伙，不由得环视一周，“林，林呢？”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人声凄厉，蛇兽已破笼而出，卷裹着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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