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银屏进来屋里时，陆云舒已经穿好鞋袜，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她不习惯别人伺候洗漱，银屏等她自己用热毛巾擦了脸，这才站到她身后帮她梳好了发髻。
陆云舒在大夫人给她置办的衣裳衣裳中，挑了一件霁色蓝圆领银线绣缠枝莲褙子，搭上浅色百褶裙，面料是上好的织云绫，摸起来滑滑的，柔若无物。
这身衣裙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这颜色显得她肤色更为无暇通透，裙子的束腰设计也极好地勾勒出少女的窈窕之姿。
顾嘉月从门外进来，不禁被眼前的陆云舒吸引了目光，“你穿上这身衣裙真好看，还挺合适的。”
陆云舒先前听夫人说，衣裳是顾嘉月帮忙选的，心中感激：“姐姐费心了！”
顾嘉月是个心善的人，想到陆云舒从前是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如今不仅要背井离乡，还要寄人篱下，定是吃了不少苦，实在让人心疼。
她摆摆手，拉着陆云舒的手，道：“云舒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你既喊我一声姐姐，我就该对你好。你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有心事也可以跟我说。”
她忽然问：“对了，你比我小两岁，如今才刚过十四，阿娘可给你安排好去族学啦？”
族学？陆云舒回想了一下，摇摇头“夫人没有跟我提起。”
“可能阿娘忘了，我今晚就帮你去说！”顾嘉月接着又说：“我也去上族学的，云舒不必害怕。”
陆云舒悻悻地点点头。
似乎对上族学还是兴致不大，脸上未有显出欢喜之色。
顾嘉月有些失望，问：“云舒可是不喜念书？”
陆云舒连忙否认，又说：“我也喜欢念书。我从小就体弱多病，有一位算卦的天师说，我命中福薄，八字太轻，而阴气太盛，未成亲前得去男子多的地方多走动，才能好好养下来。我阿爹深信不疑，于是，我便成为了为数不多进书院的女子之一。说起来也奇怪，上学之后，身体确实比之前要好。”
顾嘉月恍然大悟，难怪一直觉得她与一般的闺秀又有些不同，原来是在书院念的书啊。
不过说她命中福薄？八字太轻？
顾嘉月慢慢打量着她一眼，这水葱似得人儿，确实有点想精美瓷器般易碎，忽而脑海中竟浮现“红颜薄命”这四字。
这么好看的妹妹若是香消玉殒，那岂不可惜。
可族学哪里有男子啊，连夫子都是女的，她眉头微皱，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劝爹娘让她去书院念书。
顾嘉月宽慰她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白鹿书院就有招女弟子的，虽说招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就有劳姐姐了！”她笑语盈盈。
顾嘉月实在不忍看她失望，拍了拍胸脯，向她保证道：“放心吧！”
白鹿书院由盛京的一位名儒创办，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如今已成为盛京最有名的书院。这八十多年来，白鹿书院为大雍培养出了无数能人志士。
五年前来，白鹿书院还打破了女子不能入学的传统，也开始招收一定数量的女弟子，这些女弟子成为了日后朝廷挑选女官的选择。
这也是为什么陆云舒想去白鹿书院的原因，当然，她说的什么命中福薄的事，这些其实都是她乱编的。
顾嘉月觉得似乎有哪里怪怪的，但具体又说不出来。
此时秦氏派来的接他们用膳的侍女来了，二人才穿上斗篷，一起动身前往惠风堂。
檀木连廊上已经点起了琉璃风灯，照亮了下面梨花木雕的纹饰，一路上风声飒飒，刹那间千盏琉璃风灯轻轻旋转，远远望去，如璀璨星河。
用完晚膳，两个小姑娘已经回苑中休息了，永宁侯跟着秦氏回了熙和堂。
永宁侯四十多岁，两鬓微白，眼角也有些皱纹，可能是由于常年习武的缘故，他的身形依然笔直如松，他长得好看，看起来更像是文臣。
“云舒这孩子，我瞧着是真不错，也知书识礼，夫人可还满意？”永宁侯温言道。
秦氏接过一旁的茶递给他，待侯爷喝了一口茶，秦氏道：“云舒模样儿倒是生得极好，言行也落落大方。只是……”
侯爷看她面露忧虑，道：“有话直说便是了。”
秦氏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说道：“确定是她了吗？”
永宁侯笑了笑，放下茶盏，回道：“这门亲事已经定了，您忘了，那定亲书、交换的的生辰贴和定亲信物还在我书房呢！”
秦氏：“那亲事也可以退的呀！要是娶了她，那对晏哥的仕途可没有半分助力啊！要不再看看别的京城贵女，我倒是见过几个颜色好些的。”
永宁侯：“这门亲事我们顾家是不会主动退的，不然以后黄泉下见到长卿（陆桓的字），我怎么跟他交代。”
他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说：“你多虑了，陆府虽然没了，可长卿与弟媳皆出自江南书香世家，长卿还是当年武举考试的武状元，他在当地也很有名望。嫁妆是少了些，可我们永宁侯府又不缺银子！”
圣上多疑，侯府如今是京中最显赫的世家，要是再娶一个权贵之女，怕是会遭到忌惮，永宁侯越发觉得，给儿子与陆云舒定的亲事，真是明智之举。
秦氏觉得侯爷说得似乎也有点道理，自己也不好反驳，可她一直想要个京城名门闺秀当儿媳，所以她还是想再争取一下，又道：“只怕晏哥儿不喜欢云舒？
顾修晏对温亦慈用情至深，在温亦慈成为太子妃后，就有很多人上门来侯府替人说亲，想当世子夫人的京城贵女多得可以从城东排到城西了，可都被顾修晏一一拒绝了。永宁侯夫妇当时看他失魂落魄，也不好强迫他，没想到一年后，他还是不愿意。最终永宁侯才没问他的意见，直接帮他定下了婚事。
永宁侯叹了一口气，道：“他今年都二十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难道还想这辈子都不娶？”
儿子的婚事确实是这对老夫妻的心头大石，跟儿子同龄的男子大多都娶妻生子了，可他们儿子呢，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娶亲的心思，这实在令人担忧。
秦氏可不是这样想：“如今就怕儿子不同意，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永宁侯正色道：“婚姻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容不得他拒绝。他要是还不愿意，我自有办法！”
翌日，早晨。
侯爷和大夫人领了小辈进到松鹤院。
正殿里，太夫人坐在主位上，身边还站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她是太夫人的外孙女叶蓁蓁，这些日子道侯府小住。
另一侧坐着顾二爷和二夫人，顾二爷年近四十，眉宇间自带武将的英气，不怒自威。二夫人看起来大约三十五岁，方额广颐，珠圆玉润，看着便觉得雍容华贵。
下首坐着两位公子，窗下顾维桢身着湖水蓝云纹襦袍，面容清俊。旁边的小公子顾嘉树大约七八岁，长着圆圆的小脸蛋儿，眸子黑亮黑亮。
待陆云舒盈盈走来，他的目光就被吸引住了，几案上的绿茶酥都不香了。
直到他亲哥提醒他，他才收回目光，这会儿又小声说道：“哥哥，怎么今日多了一位漂亮姐姐。”
收到一旁亲哥的眼神警告后，他这才闭了嘴。
侯爷与大夫人向太夫人请安后，侯爷引见，“母亲，这便我跟你提过的长卿之女云舒。”
陆云舒上前，优雅行了一礼，“云舒拜见太夫人。”
太夫人也是知道陆桓的，想到这位跟儿子同辈的年轻人还走在自己前面，难免生出怜悯，最后化作了对后辈的慈爱。
“孩子，快起来。过来让我瞧瞧。”
陆云舒闻言便走了过去，太夫人慈眉善目，她笑意盈盈地与老夫人对视。
太夫人细细看着这张脸。
桃腮雪肤，微笑间，眼中澄澈似水，宛如晶莹琥珀。
太夫人吩咐一旁的嬷嬷取来了银鎏金掐丝珐琅手镯，拉起她的手将手镯戴了上去，“看，这镯子你戴着果然好看。”
老人家的一番心意，而且都戴上了，陆云舒便没有推辞，而是向太夫人致谢。
随后，秦氏又给她介绍顾二爷和二夫人，陆云舒一一向他们请安问好后，又去跟几个同辈行了见礼。
永宁侯接着便说起顾家与陆家定亲一事，侯爷是永宁侯家主，他给世子定下的婚事自然也无人敢置喙。
太夫人一开始听到时有些不解，可她相信自己的儿子，而且她想到陆桓文武双全，养出的女儿想必也不会差。而且她年纪大了，也不想去掺和晚辈们决定的事情。
她看着云舒，笑着说：“早日定下亲事也好，我就等着喝孙媳妇茶了！”
陆云舒闻言有点不好意思，便垂下眸子，众人以为她是害羞。
“大舅舅，我觉得此事不妥！”想了很久要怎么反对这门亲事的叶蓁蓁开声说道。
叶蓁蓁是东平侯府的三小姐，上周刚好来外祖家小住。
其实她也喜欢顾修晏，只是她之前听说表哥他心仪温亦慈，这才打消念头。
现在温亦慈已经是誉王妃了，她想嫁给表哥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实在搞不懂，大舅舅为何会要这样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当儿媳。
听到她这样说，大家都满是疑惑，纷纷看向她。
永宁侯问：“有何不妥？”
叶蓁蓁：“陆姑娘双亲亡故，府中再无家眷，如今来永宁侯府寄人篱下。”
这些是事实没有错，可当众说出来，就成了接人伤疤的话，听起来总觉得格外刺耳。
叶蓁蓁顿了顿，又接着道：“若是此时还让外人知道她与表哥定亲一事，只怕有心人会说，她是来我们侯府当童养媳的。到时不仅会伤害到陆姑娘的名声，说出去也有损我们侯府的凊誉。
永宁侯想了一下，觉得似乎有点道理，：“蓁儿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那定亲一事就先不对外说了。等到云舒及笄，我们才正式公布定亲一事吧。”
叶蓁蓁得意地看了陆云舒一眼，想着只要在这段时间，她得到表哥的心，那事情还有转机。
陆云舒不懂她看过来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不过此安排，正合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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