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无相转生 三军辟易（五）

华回雪提兵来到山下，身后是宣帝、太子陈叔宝、豫章王陈叔英、丞相陆缮以及一干文武大臣分列左右。大军之中人人横眉怒目，长戈长戟排成阵势，雄武有力，盔帽上长缨迎风飘飘，甚是威武，虽是彼众我寡，然而气势颇盛。这时，叛军亦已集结，始兴王将兵直进，鼓声大作，两军相距约莫五丈便停了下来。只见紫金山前尽是红缨褐甲，两方人马宛如两条巨龙，在一片旷野之中伏地横卧，人头如雨、刀剑如山。鼓声、呐喊声久久不绝，山崩地摧。叛军这方军士右臂上皆系了条青色的长绳，御林军并不更换甲衣。

        鸣鼓良久，始兴王右手一扬，叛军立时鸦雀无声，谢通纵马而出，呵开冻纸，拂展云笺，朗声念道：“盖闻‘国家至尊，唯有德者居之’。方今宇内大乱，数方环伺，而先皇不纳忠言，致国家于危难之中，诚不可续奉宗庙。始兴王叔陵，英武有大略，斗重山齐，宜为万世统。诸将士早早纳降，知罪者皆不加罪。”宣帝一众人等尽皆大怒，陈叔宝大声骂道：“陈叔陵，你这个大逆不道之人，竟敢反咬一口，你若能及时悔悟向父皇谢罪，兴许父皇能网开一面。”始兴王乘马缓缓驶了出来，冷笑道：“住口，你有何德何能？只会吟诗作画、拨弄风月，若是你继了大位，我大陈岂不旦夕便要亡国？”陈叔宝气得眉目须张，却自知无话可对，与华回雪道：“华将军，咱们杀将过去与他们拼了。”华回雪抬头一看，只见红日斜照，尚未到与姚镇南等人约定的正午时分，与宣帝道：“皇上，离正午尚有一个时辰，眼下咱们须得尽量拖延些时间。”宣帝点头道：“不错。”麾盖出了军阵，大声道：“逆子，你罪大恶极尚不自知，难道你当真要我大陈的将士们血流当场吗？”陈叔陵回道：“父皇，今时不同往日，你看不见吗？我身后八万将士尽皆拥戴于我，可见军心所向，我亦是为了周全千万大陈将士的性命迟迟没有攻山，父皇若是念着这许许多多的性命，便下令他们归顺于我，免去这场浩劫，我还封你个太上皇做做。”说罢大笑不止。其时，八万叛军尽皆忠于始兴王倒也未必，只是宋义、梁涣、申剑冲一干武林人士早已将骁骑营以及建康周边大部分驻军将官的家属挟持，是以不由得不从。始兴王如此说，便是意指自己麾下军马远远多于宣帝，好让他不战而降。

        只见陆缮出列道：“商朝太甲不明，伊尹方才将他放逐于桐宫；西汉昌邑王继位二十七天，造恶三千余条，霍光告太庙而废之。今大陈皇帝殚诚毕虑以治天下，国家殷富，何错之有？况且你身为人臣、人子，竟敢提兵犯上，实属罪大恶极。”陈叔陵道：“哼，我恭行天罚，代天行事，何为不可？我与你们半个时辰考虑，半个时辰后若还不降，休怪我大军无情。”说完退回阵中。谢通道：“陆缮这个老不死的，以前在朝堂上专门与我过不去，今日必定要将其活剥生刮。”

        华回雪与宣帝道：“始兴王阵中有不少手段高明的武林人士，大战之时陛下可得多加小心。”宣帝叹道：“多怪我查人不明，致令此子为祸至深。”望了望两军将士，潸然道：“这些都是我大陈子民、勇士，俯仰之间竟然敌我分明，哎，难道我大陈当真气数已尽？”宣帝心知，此战不胜固然大势已去，若是胜了，大陈也必受到极大损耗，倘若周军来攻，又如之奈何？不由得连连摇头。华回雪亦猜到他忧心之处，安慰道：“陛下且宽圣虑，但教末将还有一口气在，决不让敌人轻易便能得手。”宣帝甚感欣慰，说道：“幸赖有你这等辅弼之勋，否则、否则……。”

        却说姚镇南、苏元开、丁有归三十名西凉武士早已候在渔腹浦左近，到了红日当空，一看已是正午时分，各人均抱了大量柴草往粮仓悄悄走了过去。彼时，忽然狂风大作，丁有归道：“真是天助我等成事，这一把火便能将渔腹浦烧个寸草不生。”渔腹浦守军已在此戒备多日，只觉无事便于这两日放松了警惕，哪里想得到灾厄便在眼前。姚镇南等人欺身靠近粮仓竟无一人知觉，这些守军兀自只顾饮酒酣睡。丁有归等人齐声发喊：“动手。”各人便将手中火把往一个个皂布围成的粮囤上掷了过去，正午时分，气候干燥，粮囤遇火即着，顿时这一片粮仓火势熏天，滚滚黑烟弥天盖地。守军见粮仓起火，一下子乱了阵脚，不断有人嘶吼着：“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边喊边慌乱拾起兵器往营帐外冲，西凉武士分候在守军营帐外，守军出来一个便砍杀一个，出来两个刺死一双，逢人便杀，不使他们前去灭火。

        粮仓后方十里处有一条小河，守军将领急忙领着一小拨人马拎着木桶前去打水，只是远水难救近火，这一来一回粮仓已被烧去大半，将领自知犯了死罪，惊惶之下竟然横刀一抹，自行作了了断。这一下群龙无首，数千名守军四下里狂奔，有的被大火活活烧死。西凉人本来放了火也就完成了任务，但是此刻杀得性起，竟然罢不下手来，便将逃散之人追上一一砍倒，只见人头在地上乱滚，鲜血满地里淌流。守军之中一名偏将计议道：“这等大事逃去也不是办法，需当禀明才是。”纵马冲出，往紫金山叛军大营赶了过去。渔腹浦本就萧索之极，此刻更是布满了尸骸，可怖之极。西凉人只三十人，原本定不是数千守军敌手，一来他们出其不意，二来守军光顾着救火便不能全力相搏，因此大败亏输。丁有归等人见火已烧尽，人亦杀绝，拔腿离了开去。

        那名偏将一人一骑策马疾行，不多时已到了叛军中军大帐外，翻身下马进账奏禀，始兴王大惊，怎么也想不到后方粮草辎重之地怎会被人偷袭，当即传令骁骑营将领傅达开领五千人马去救，其实，此刻去救为时已晚，只是粮食补给乃大军持续作战的根本，因此他情急之下他亦未做深思。

        御林军中，华回雪跃到高处，眺目望去，见敌方一股人马往西南方驶去，正是渔腹浦方向，喜道：“西凉人已成了大事，破敌便在此时。”来到阵中，挑了五十名精壮健硕的武士，吩咐道：“一会大战之时你们不需杀敌，只需连续不停地大喊‘不好了，咱们粮食都被烧光了’，记住，这句话须得时刻喊将出来。”点军列阵，旌旗一挥，大军如潮水般冲杀过去。

        始兴王本想御林军不敢决战，不料半个时辰未到竟然主动出击，大为惊讶，传令迎战。其时，粮仓被烧的消息不胫而走，叛军军心大乱。得知消息之人心道：没了粮食便是打了胜仗又待如何？一下子怯意陡生。但军令如山，若临阵逃脱那也是死罪一条。

        两军对圆，均是吼声如雷，刀剑落下之处，尽是鲜血喷涌而出，旷野之中立时洒满了血腥之气。华回雪持刀立马，对着叛军大帐之处冲将过去，心道：只需将始兴王擒住，便可减少伤亡。然而敌军太多，冲了一阵，却始终冲不过去。过不多时，双方已是死伤不计其数。御林军与叛军平日里都是一齐训练，武力值相当，人数多的一方自然优势占尽。但是御林军素来对皇家忠心不二，此刻亦是誓死也要执行皇家将令，人人奋勇当先，便能以一敌二。却说那五十名军士绕到敌军后方，使劲呐喊道：“不好了，咱们粮食都被烧光了’，连着喊了一阵，叛军人人听入耳中。谢通听到有人扰乱军心，便寻着声音去找发话之人，然而十万人一片混战，到处是人头攒动，刀剑乱舞，哪里能轻易挪开半步。

        宣帝见十万大军连片倒下，心道：这般杀将下去我大陈军力必定损耗殆尽。忙令鸣金收兵，双方各自罢战而回。这一场厮杀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华回雪点点人数，已是折了五六千。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嚎哭之声，却是梁涣一干武林中人将后宫内院一众皇室家眷羁押上来，哭声悲惨之极。只听始兴王喊道：“父皇，你若还不答应退位罢兵，我便将这些人统统处死。”宣帝一看，连同自己的嫔妃侍婢在内，五百来人被长刀架在项上，立时便有断头之厄，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决断。太子忽然从人群中看见张丽华，猛地失了神，叫道：“丽华，丽华。”张丽华听见太子声音，哭泣道：“太子救我，救我。”太子跪道：“父皇，一定要救救她们，不如先答应二弟吧。”宣帝重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责骂道：“混账，真是没出息。”始兴王见宣帝不应，下令将前排十名家眷斩首，那十人瞬间人头落地。宣帝怒道：“你这个畜生，她们可都是与你沾亲带故的眷属，你当真是毫无人性。”华回雪听见始兴王说话之声，却瞧不见人影，知其必定作了万全的保护，但是除了将他擒住却已没了更好的办法。两军相距不远，只要知道他所在的位置，擒住倒也不难。绕开人群，纵马从侧方顺着始兴王说话的声音缓缓逼近。

        叛军忽见一马从左方发狂似的疾奔，马匹上却空无一人，原以为军中野马脱缰。原来华回雪将身子完全伏于马背之上，骏马昂首奔行，便将华回雪掩得头发都没有露出来一丝，远看便不似有人乘坐。待得马匹将近，叛军蓦地里见到马背上现出一个神武威严、如天神一般的人来，尚不及晃过神来，只见华回雪纵身飞起，一掌击出，一排士兵连片倒下。始兴王惊得连连后退，华回雪凌空四顾，猛然见到一个白袍轻裘缓带的年轻人，不是始兴王却又是谁？顿时对着始兴王又出一掌。这时，梁涣、申剑冲、宋义、方傲曹及那黑衣老者五人齐齐飞身相迎，将始兴王团团护住。华回雪一心想要擒住始兴王，却未留意梁涣等人，不经意间被黑衣老者一拳打中胸口，在半空跌落而下，叛军纷纷挺起长矛向他戳了过来。华回雪在地上翻滚，躲过矛戳，五人复又围聚上来。华回雪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凝神聚力，“呼”地一掌打出，周边之人尽数被震了开去，这一掌威力之大实是匪夷所思，黑衣老者五人立时倒地不起。华回雪这一掌打将出去猛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这一掌便是“无相转身”，乃是他近年来潜心精研的一门至高无上的掌法。那一日，他惨遭灭门、心头大乱之时便使了这一掌，只是“无相转生”虽威力无穷，却因由丹田之中内息聚合而发，因此于自身亦是大有损伤，若是使上三次，其人也必因耗竭内力而终身残废。此时，华回雪身处绝境，万不得已之下第二次便将这招“无相转生”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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