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赔礼
第11章
等到崔宴能来赔礼的时候，已经又倏忽间过了好几日。
那天正下着雨，都说春雨贵如油，那雨水细细绵绵的略过青瓦，顺着屋檐滴落在窗外开辟的小花坛上。花坛里草草叶叶都更青葱了些。
九娘靠在窗边闲听雨，自娱自乐的下着一盘棋，外院的婆子接了差事前来同青兰通禀。声音细细碎碎的。
没一会儿，青兰就进屋来了：“小姐，崔夫人带着崔三公子上门来赔礼了。”
九娘指间的棋子就顿了一下，然后夹在几根修长的指尖翻覆。她听见青兰说：“夫人让小姐出去见见。”
九娘就把棋子放回去，起身吩咐：“那换件待客的衣裳吧。”
正好，她也应该听听崔宴的“解释”了。
丫鬟为她撑着伞到待客的厅堂时，九娘的裙边还是被飞溅的雨丝溅湿了些。她微微提了提衣裙，跨进门槛走进去。
王大夫人坐在主座，眉眼间都是待客无可挑剔的微笑。
崔夫人坐在下首首座，脸上也是微微笑着的。九娘这是第二次见她，与王大夫人不同，她是很娇切温柔的那种美，像一株攀附大树才能生长的娇花。
崔宴规规矩矩的站在崔夫人身后，眉眼间的恣意飞扬的神情收敛很多，身形也似乎因为这场病瘦削了些。九娘跨进去时还能听到他低低的咳嗽声。
她先按照规矩行了礼，崔夫人就忙把她拉起来，亲切道：“跟自家伯母还这么多礼。”
王大夫人就笑：“礼不可废，你可别宠她。”
她转头看向九娘：“崔伯母带了晏哥儿来，说是宴哥儿上次约你出去玩耍，做事不妥当，来和你赔礼。”
崔夫人就生气的在崔宴手臂上拍了一下，对九娘道：“是啊，这混小子，还不懂事呢。听说有贼就不管不顾追上去了，把九娘留在那里，这做的什么事嘛，他父亲就把他打了一顿。他也知道错了，对不住九娘，这几日十分郁郁，大夫说他忧思过甚，老是反反复复发热，今日才下来床。就赶忙来和九娘道歉了。”
她说完，就看了崔宴一眼。
崔宴拱手作辑礼道歉：“九妹妹，是我错了。”说完，他又捂着唇咳咳两声。
九娘就侧身避开：“当不得，既然事出有因，我怎么会怪崔宴哥哥呢。只是不知当日是哪里来的小贼，又做了什么贼事？让崔宴哥哥去追，也不知道最后可追到了？赃物可收缴回来了？”
她顿了顿又道：“崔宴哥哥这样赤诚热枕，我只十分担忧，那些贼子做事向来不顾后果，若是冲动之下……崔宴哥哥受伤了怎么办？”
九娘说着，面色还白了白，神情十分担忧，她生得好看，这样的情态只让人跟着共情，崔夫人随着她说话，都不由的脸色白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
她和崔宴都是一愣，他们认为九娘最多就是耍耍小性子，哪知道她会问的这么详细？还如此情真意切的担忧呢？
崔宴本来就是临时扯得幌子，但再看九娘这样担忧的望着他，就想起九娘喜欢他这件事，也不由的生出些愧疚，只能安慰她：“只是一个混进来的小贼，抢了我身上的荷包，我一时冲动，就追上去了，只是他跑得快，给他逃了。”
九娘垂下眼：“那要不去爹爹的衙门里报案吧，让差役去查。”
崔宴一下急声：“不用麻烦的，那荷包不值当几个钱。”
话落就知错了，忙抬头去看，崔夫人有些气恼，王大夫人似笑非笑，而九娘，她垂着头，崔宴比她高，看不清她什么表情。
他连忙找补：“我当时是一时冲动，后来想想就觉得不值当，所以就不想麻烦了。”
九娘却忽然有些厌烦这些机封和错漏百出的谎话，她看了王大夫人一眼，和崔夫人道：“娘，崔伯母，我可以和崔宴哥哥单独谈一下吗？”
王大夫人点点头，崔夫人犹豫一下，也点点头，两人临走时，崔夫人就向崔宴使了个眼色。
九娘带着崔衡到了一个小亭里坐下，春雨还在连绵不绝的下，天气有些沁凉，崔宴风寒还没好全，此时就有些冷。
九娘却是毫无所觉，她拿着把团扇把玩，直接问他：“还没问过崔宴哥哥，对这从小定下的婚事满意吗？”
崔宴惊愕的抬头看她，想如实说，但又想起这两日他在家里旁敲侧击的试探，还有崔夫人悄悄透给他的话，面色白了白，回答道：“满意的。”
他这次是借着生病问过崔夫人可不可以退婚的，一向最宠她的崔夫人在这件事上意外坚定拒绝。
他问因由，崔夫人开始也不愿意告诉他，后来问的凶了，他又发起高热，崔夫人才稍稍松了口。
只说这是他早逝的叔叔定下的遗愿，老夫人最宠的就是早逝的叔叔，因崔宴是当时早逝的叔叔最喜欢的孩子，老夫人也偏宠他。这门婚事作为遗愿，更是不可更改了。
而王家在朝中又是鼎盛之时，以后崔宴和崔家还需要王家帮衬。
崔宴速来受宠，他自然是不会顾虑这些东西的，但王夫人有一句话却指中了他的要害。
无论他喜欢上哪个姑娘都可以，但正妻必须是王琅，不然他喜欢的姑娘是保不住的。崔宴还是了解自己父亲和祖母的手段的。
所以现在九娘问起他，他说的是满意。今日也收敛很多骄狂。
只是，不由得怨责起那位叔叔。还有王家。
九娘看着他的脸色：“那我就要当真了。我这个人，最恨别人骗我。崔宴哥哥若是不满意，早些提出来，我们去求父母解了这婚约。”
毕竟虽然要报崔家叔叔的救命之恩，九娘可以接受夫婿平庸，未来相敬如宾，但不能接受一个毫无尊重，满嘴谎言的夫婿。
崔宴有一刹那心动，随即沉寂下来：“满意的。”
九娘就扬了扬眉梢：“好。”
她给过他机会了，这是最后一次。放过他那天追的小贼。
崔夫人和崔宴走后，九娘和王大夫人谈话，她和王大夫人说了和崔宴的谈话。
王大夫人就摸了摸她的头：“那我们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不行，违背你少泽叔叔的遗愿，做个背信弃义之人，母亲也会给你解了这婚约。”
九娘就笑起来。
何其有幸呢。
她和崔宴的婚事六礼已经走了一半，婚事原是定在六月的中旬。
之前因为她不在淮阳，纳征就一直停滞，现下如此，就要等两家商量出个日子，崔家请了全福人，来送聘书和礼书。
在此之前，王家也要准备一些礼物回礼。而九娘是待嫁之身，这些事不用她操心。
王大夫人要带她去寺庙请愿，保佑她的婚事顺顺利利，婚姻美满。
淮扬府香火最好的寺庙是安济寺，这里景色优美，背靠山林，因有一片的桃花林和竹林，人们踏青郊游也喜欢来这里。
九娘跟着王大夫人乘着马车出了城，又驶了好远才到寺门。
早有知客僧远远的迎上来，一个带领仆役下去安置车马，一个迎着九娘母女进了寺庙。
这位知客僧是个很健谈的小师傅，他领着两人先去禅房让王家丫鬟安置了，才领着九娘母女去前殿烧香拜佛。
王大夫人带着女儿跪在佛前，虔诚的祈愿，等到祈愿后起身，她才放了九娘出去散散心，她要去听这里主持师父讲经。
九娘就带着青梅青兰回了禅房那边。不同于前殿的人来人往，这里安静很多，草木幽深，景色相宜，寺庙还颇有巧心的设置了一个小花园。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九娘就想躲躲懒，打发丫鬟去休息，她找了一本经书就躲在转角低矮树丫上做下了，这里这么隐蔽，一般人也看不到她，避免打扰了。
她打开经书，看了一会儿，也许是经书太枯燥，也许是此处太舒适，她眼睛微微闭合，睡了过去。
“你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呢？”有女孩羞怯的低声问。
“喜欢读书”男声温和清润。
“听我兄长说，崔公子在书院里成绩优异，今年就要下场了？”
“嗯。”
“崔公子还善丹青？”
“嗯。”
“崔公子……”
“啪！”一本书落在地上，清亮的声音吓了正在问话的少女一跳，她有些惊慌不定，下意识拉住了自己丫鬟的手，壮胆似的喝道：“谁在那里。”
话落，意识到不妥，看了身边温润俊逸的少年郎一眼，脸色羞红，忙解释：“我……我是吓到了。平日里，我胆子很小的。”
古树低低的枝丫上垂落下来一截裙据，那姑娘没注意到，只是相看未成之前不好四处扩散，怕影响以后姻缘，那姑娘羞红脸以后就有些犹豫踌躇。
崔家郎君自然是很好的，人俊逸，学识又好，只是，太呆了些，问什么都说“嗯”，同家中能逗人开怀的表哥比起来，似乎有些木讷。
少年郎对她的纠结恍若未觉：“无妨，姑娘害怕就先回去吧。”
那姑娘犹豫了一下，留恋的看了一眼少年郎的脸，扶着丫鬟的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待她背影消失，崔衡才拱手对枝丫方向拱手一礼，自己也要退去。想了想，还是留下一句道歉：“打扰了。”
人家姑娘在这读书，他们误闯进来，许是打扰了她的清净，才做提醒。
九娘待他背影走远了，才松了口气跳下树来，捡起树下的经书。
没想到睡着了还能撞上崔衡相看，书还好不好的掉下来打扰了人家。看着崔衡君子守礼的未上前打探，反而还赔礼道歉，九娘心底就生出些愧疚。
若是真的惊吓到刚才那个姑娘，婚事黄了，可就罪过了，她晚些时候还是备点赔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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