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巳（二）
第6章
两个人的小厮和丫鬟都识趣站的不远不近。这样既能守护主子的安全，随时听候吩咐，也不会打扰到他们。
阳光洒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河畔上的绿草成茵。
两个刚刚相识的未婚夫妻之间却有些沉默，崔宴抬头看到笑意盈盈的九娘，完全找不到话题。又不能一走了之，只能沉默以对。
九娘看他一眼，只能率先打破沉默：“我们沿着河畔走走吧，我初到淮扬府，还没逛过淮阳河呢。”
崔宴便应了一声“好”，陪她沿着河畔慢走。
少女就走在他旁边，粉色的留仙裙拂过青草，伴着微风，有浅浅的香气吹入他鼻端，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十分好闻。
崔宴便好奇的偏过头去看她，他接触的女子其实不算多，除了家里的丫鬟，外面认识的女子也有限。
其一是因为从小有了一个未婚妻，同龄女子都得避避嫌。
其二则是因为祖母和母亲虽然十分溺爱他，但也不想他沉溺于女色。所以对这方面还算严苛。
现下见到了这个挂着未婚妻名头十几年的人，虽然说一心想退婚，但怎么可能不好奇呢？
便忍着些窘迫和不知如何退婚的烦闷，心思复杂的悄悄打量她，只想要挑出些刺来。
毕竟先前虽见了两面，但都被她一笑晃了眼，又不敢盯着细看，只知道乌发雪肤，朱唇玉面，好看的很。
只是眼前的少女一眼望过去，就见那皮肤生得极白极细腻，像初冬里一捧柔柔的雪，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水盈盈的，一眼看过来，未语先笑，让人心尖儿都软了。小巧的鼻尖微翘，粉唇丰润，甚至还能看见饱满的唇珠。
这实在挑不出一丝瑕疵，崔宴反倒自己看的脸红，侧开脸避过了。
九娘虽察觉了他的视线，倒是坦然的让他打量，毕竟虽然有婚约多年，但她和崔宴本质上确实是个陌生人。
更何况这门婚事是报恩的，不容更改，这婚期也临近了，为了以后的好日子，还是得提前和未婚夫培养培养感情，尽早熟悉起来。
只是没想到未婚夫青涩成这样，没看一会儿，脸就红通通的。
看来虽然是纨绔，但是没近身接触过什么女子。
九娘心里松了一口气，倒是高兴起来。见前面一片樱花林，春日里开的正盛，林中建有座小亭，亭后有个破败的小庙，并没有什么人。
便引着路，带着脸红红的崔宴进了亭歇息。
崔宴不知不觉进了小亭子才回过神来，看着已经坐下的九娘，又不好意思说刚才自己走了神，其实并不想在亭子里歇息。只好在九娘面前讪讪坐下。
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才坐下一会儿，臀下的石凳就像生了虱子，让他坐也坐不安稳。想站起来就走。
但想起兄长走前那隐晦的一眼，提醒了他记起这几天父亲母亲，祖母的殷殷叮嘱。让他在上巳节中，不能闹出什么事儿来，否则就把他禁足到成亲。
像王家九小姐这样看起来娇娇软软又爱笑的漂亮姑娘，若是他现在起身走了，照他的几个有妹妹朋友所说，恐怕等会儿就得哭着回去告状了。
那他接下来可别想有安生日子了，说不定真的能禁足到直接成亲。原本打算和她直接说的退婚，更是一点儿也不敢说出口。
便又耐着性子坐下，脸上还得撑起一个笑。
想他堂堂崔三少爷，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九娘却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忙问他：“崔宴哥哥，你不喜欢这里吗？”
崔宴口是心非的摇摇头：“没有。只是平时很少坐在亭子里。”
“那崔宴哥哥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呢？”
她说话的声音也是温柔好听的。
崔宴却想着，听说现在女孩子大多数都喜欢夫婿年轻有为，如果他把自己纨绔浪荡的事说给她听，她会不会就回去哭着找王大夫人闹着要退婚呢？
这样即使他爹娘这边不乐意，王琅也能把婚给退了。
崔宴当即精神一振：“我平日里最喜欢打马球，蹴鞠，喝酒，还有斗鸡，你知道斗鸡吗？”
九娘只做不知，摇摇头，还颇有兴趣的发问：“什么是斗鸡呢？”
这样好奇又兴致勃勃的目光，崔宴愣了一下。
但秉承着想要退婚的心思，崔宴就打定主意要给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一番，想要看她露出惊色，意识到这是赌博后规劝他的模样。
到时候他就好趁机发火，拒不上进，最好能把这个娇小姐气到找王大夫人哭闹退了婚。
于是他绘声绘色，将斗鸡的过程讲的细细的。
但是九娘只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神色，不见一丝惊色，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甚至好奇的追问一些疑惑，然后和他讨论起来。
崔宴的描述就不知不觉跑了偏，越讲兴致越高，兴致勃勃的把它斗鸡上的事儿一股脑的全给说了，甚至着重的夸了夸自己斗鸡，驯鸡厉害，是打遍淮扬无敌手有名人士。
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他已经主动和笑意盈盈的九娘约定好了要送她一只厉害的斗鸡。
崔宴：……他想反悔自己刚才自己主动提出的约定。
九娘却不知从哪里笑意盈盈的递给他一个水囊：“崔宴哥哥讲了这么多，口渴了吧，喝点水。”
崔宴只能接过水囊，“吨吨吨”喝了两大口。
还喝着水就听见九娘夸他：“崔宴哥哥真厉害，不仅能驯鸡，还能斗鸡，甚至打遍淮扬无敌手。九娘佩服的紧。”
崔宴被她夸的飘飘然，握着水囊，故作谦虚的摆摆手：“哪里哪里，还需要进步，我的目标是大楚无敌手。”
九娘就接过他手里的水囊，应承着夸他：“凭崔宴哥哥的天赋，一定可以的。”
崔宴闻言，瞬间对眼前的少女有了好感。他想着，以后他们做不成未婚夫妻，还是能做好朋友的嘛。
等他以后斗鸡打遍大楚无敌手，一定要邀请她来看看。
他这样想，便也将这话同九娘说了：“等我以后打遍大楚无敌手，我一定邀你来看看。”
他冲着九娘露出真心的笑意来，漂亮的凤眼高高挑起，是少年人最肆意的模样。
九娘也弯了弯唇：“那崔宴哥哥可以过两日就邀请我出门一起去看看你们斗鸡吗？然后让九娘先看看崔宴哥哥要送我的那只斗鸡的英姿？”
崔宴正是飘飘然然的时候，不假思索就应了：“好！”
九娘眼底闪过笑意。
一口应了的崔宴：……又嘴快了。
赶来唤两人回程的郑嬷嬷和杨嬷嬷叫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对视一眼，不由得都露出笑意。
看来老夫人/夫人的担心可以去掉一些了，这不是相处的挺愉快嘛。
见长辈身边的嬷嬷来唤，两人默契的收回话题，回了帷帐。
时间也不早了，老夫人精力不济，也已经在丫鬟的服侍下去了马车小憩。
主持上巳的王大夫人也去处理事情了。
两个人只能走到分叉口就要分开，九娘便冲崔宴眨了眨眼，提醒他别忘记。
崔宴只好点点头，随着杨嬷嬷离开。
九娘便跟着郑嬷嬷去寻了王大夫人，帮她打打下手。
王大夫人见女儿回来后没什么不愉之色，甚至还明显情绪轻快的处理了两个做错事的丫鬟后，悄悄放下了一点担忧。
看来九娘和宴哥儿这孩子的相处还不错，没有他们想象中相看两厌，不然，他们家恐怕就要有负嘱托了。
等上巳节的人群渐渐散完，母女俩回了府邸，王大夫人特意留了女儿在她的主院休息，迫不及待要了解一下九娘和崔宴今日的相处。
九娘的头发多，便废了些时间烘干头发，只穿着一身中衣钻进了母亲的拔步床。
虽是春日，到夜里也并不很热，王大夫人忙给她拢了下被子，掖的严严实实。
九娘便贴在被子里侧过身向着王大夫人，露出一张巴掌大的明艳面容和白皙修长的脖颈，冲着王大夫人撒娇笑笑。
她笑眼弯弯，笑的王大夫人心尖软成一滩水，顺着她细密柔软的发丝摸摸她的脑袋。
“和娘说说？”
九娘便享受的的蹭了蹭母亲的手掌，同她细细讲了今日同崔宴的相处。包括同崔宴的相约。
王大夫人听了倒没反对，反而露出些笑来：“你这个小促狭鬼，可不要老是欺负他。”
她可是听自己母亲说过的，九娘小时候机灵又讨喜，居住在顾府时，父亲对她宠爱异常，时刻也离不开这贴心聪慧的宝贝外孙女，便时常把她装扮成男童带在身边。
父亲虽然被称为当世大儒，行事却是十分不拘一格，愣是带着外孙女把京城三教九流的事都给过了一遍，还美名其曰增长见识。
这斗鸡就是其中一样，据说当年父亲可还靠着九娘赢了一笔不菲的私房银子呢。
若不是私房银子过多，惹了顾老夫人疑心，恐怕大家都还被蒙在鼓里。
九娘却想起崔宴答应她后回过神来懊恼的样子，便忍不住笑道：“冤枉，这可是他自己应了我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这样赤诚简单，倒也挺好的。”
王大夫人便点了点头，崔宴虽玩闹过了些，但观察下来，到底是崔家教养长大的，根上并不歪，也没吃过什么苦，所以心思单纯，还像个孩子似的。
但这样也好，等成了婚，有了家室，慢慢明白责任，就会成长起来了。
崔家。
崔老夫人自然也着急了解这个嚷嚷着要退婚的孙子同人家姑娘相处的怎么样。
只是她不好直接问孙子，怕引了他的反感，只好将他身边的长随唤来问话。
书文低垂着头站在堂前，仔细回忆。
毕竟他和王九小姐的丫鬟都离得不近，只能听见一些笑闹声，只是回想了一遍今天少爷同王九姑娘相处的场景，确认了少爷都是笑着的，而且眉眼飞扬，那想来应当是相处十分愉快了。
又想起路上少爷含含糊糊同他说应承了王家小姐的约，便愈发肯定了今日的相处十分不错。
便都一一对老夫人回禀了。
崔老夫人就询问的看向今日去接人的杨嬷嬷，杨嬷嬷便含笑对她点头。
她今日过去时，三少爷确实笑的十分开怀，和王九小姐相谈甚欢，一路回来，两人也相处和气。
崔老夫人便老怀甚慰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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