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受伤的左眼（2）
元旦，大雪。
许竹青和林诺在大雪之前搬了回来，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满了整个客厅，张嫂忙要收拾行李又要做饭，直到晚饭前还没收拾利落。
饭桌上，林振国心情不错，端着酒杯多喝了点，
看了眼林诺，又看了眼林池，眉心舒展地说：“真好，今天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
打从进屋起林诺一直耷拉着脸，整个人郁郁寡欢，不说话，自顾自地挖着面前的米饭。
许竹青倒是比之前要圆润了不少，气色很不错，脱去厚重的羽绒服小肚子微微凸起，因为有孕在身整个人显得慈祥许多，但是看向林池大致还是不多欢喜的，整个饭桌上也是没什么话。
林振国看着没人搭理，也是无趣，自己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这顿饭吃的很是压抑。
林池低头挖着米饭，只夹着面前的一盘青菜，其他区域的菜却是碰也不碰，林振国看在眼中，伸出筷子夹起面前的排骨放入她的碗中：池池啊，别只顾吃青菜，来多吃点肉。”
想着两个女儿要公平对待，又夹了块排骨放在林诺碗里，林诺立马嫌弃的把碗里的排骨拨丢到桌上，用行动表达她的不满。
林振国一看，皱起眉头，轻叱：“林诺！”
“我不爱吃排骨。”
许竹青在一旁慢悠悠地夹着碗中的米粒，不咸不淡地说：“林池啊，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同一个屋檐下要生活很久，吃饭了，你喜欢吃什么就自己夹什么，不要装，我们家可没有给人夹菜的习惯，你乡下养成的坏习惯可别带家里来。”
“竹青，你说这做什么！”林振国想怒不敢怒。
“既然进了我们家门，该学的道理还是要知道的，不然出去了，人家还以为我这个当后妈对她放任不管。”
……
一顿饭，吃的像是打仗，一场林振国与许竹青的战役，最终还是林振国服了软。
饭毕，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旁看晚会，林池帮着张嫂收拾碗筷。
收拾完毕，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显的自己很是多余，跟张嫂说了声，她提着垃圾袋就出了门。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鹅毛大雪，从家门走到垃圾箱，短短二十米的路程，就白了一头。
满眼的白。
她将上衣的帽子戴在头上，漫无目的地走出了大院，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这个城市太过繁华，与自己曾经所待的穷乡僻壤云泥之别，路上很多年轻人扎堆在一起，玩雪球的，呦呵地，这一刻所有人都是欢喜的。
那是属于少年人特有的青春。韶华流年，不辜负。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却显得异常的孤单寂寞，如同鱼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屈的整个人想要发狂。
在默村时，从来没那么深刻地体会到孤单是什么滋味，小的时候奶奶陪着，奶奶去世了就跟着大伯大娘一起生活，虽不是亲生，但总归是个亲人，好吃的好玩的也会带她分享。再不济还有隔壁的小胖陪着她玩陪着她耍。
孤单是什么，孤单是你站在陌生的城市，看着人来人往，他们带着不同的情绪，他们一一从你身边走过。
孤单是什么，孤单是你自娱自乐欣赏着自己哈出的一口气，瞬间蒸发消失。
孤单是什么，孤单是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头，你踽踽独行，像个笑话。
那种孤独感，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在这座背井离乡的城市，在这个相当于毫无牵扯的地方，在这个雪夜，特别的强烈。
在她年少无知的青葱岁月里，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跌倒了有人踩着光，伴着星辰，撑着伞走到她的面前。告诉她，不要怕，有我在。
这是她的臆想，也是她唯一渴望的温暖。
在这大雪纷飞的场景下，她忽然觉得心中翻涌着什么，一种寂寞包裹着自己，有点压抑的喘不上气，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纱。
她走回大院的时候门口堵了辆救护车，似乎刚从里面拉了人，车门紧锁，车灯闪烁、呼叫着急速地消失在雪夜里。
林池在冰天雪地里捡到一只小奶狗，全身棕黄色的毛发，小小的一坨卷在雪堆里，许是冻的太久全身瑟瑟发抖，拎起它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室内已经开始供暖，暖如夏日，林池找来一瓶牛奶稍稍加热下，喂了点才缓过劲来。
小家伙始终无精打采，吃的也不多，安安静静的蜷缩在角落里。林池一度认为它是活不了。可是才过几天，恢复了生机，生龙活虎，胆子大的上窜下跳，与胆子同时升起的还有脾气。不知之前养它的主人是什么脾气，给它养的天不怕地不怕，小爪子，那么小小的，还不到她手的一半大，将卧室捣腾的厉害。刚铺上去的床单被它扯到地板上，还尽情的在上面打滚。而且它还有个特别可怕的癖好，喜欢随地大小便，走哪儿拉哪儿，林池跟在身后做起来铲屎官。
那么小小的一只，拉的粑粑却是奇臭无比，好几次捡屎，刺鼻气味冲的她眼泪哗哗的。
终于忍无可忍，将它丢出了院子。小家伙站在雪地里摇曳着小尾巴，圆滚滚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瞅着她，一脸的乖巧呆萌，林池心软又将它捡了回来。
一直将她安顿在三楼的卧室，每天上学的时候将它关在屋里，里面备了狗粮和牛奶。还有训练它上厕所的小便桶。
第一次去宠物店买狗粮，才知道一包狗粮顶上她一星期的生活费。她膛目结舌，一咬牙一跺脚还是买了包回来。小家伙的食量一天比一天大，林池越发的惆怅不知道用什么来喂养它。
这天星期六，放假。她又斥巨资买了袋狗粮。回家的时候顾一坐在客厅啃苹果，那吃相跟猪扒食似的，咀嚼地吧唧吧唧，很好吃的样子。
林诺和一女生坐在一旁三人有说有笑的。
林池在玄关处换了拖鞋便准备径直上楼，并不打算与三人打招呼。
她起初也并不是太反感顾一，两人不温不热，被班里人孤立欺负，他未添油加醋，袖手旁观已是难得。
体检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无意的替她解了围，心里多少还是有过感激。
不久前，林诺自编自导丢了钱，瞎话漏洞百出，老师本想装傻充愣不了了之，奈何小公主拽着顾一兴冲冲地跑来对峙。
她不记得那天老师说了什么，她只记得事后去找顾一。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帮着她污蔑我。”
那天的阳光明媚，大片大片的光圈打在两人身上，顾一笑，他笑的时候左右两颗小虎牙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他应该是个阳光大男孩，但是他说出的话却一点儿也不阳光。
他说：“我这人做事从不分青红皂白，只讲关系好坏。林诺讨厌你，我自然也就讨厌你。”
踩着楼梯，不轻不重的声音还是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倒是那个女生闻声觑她，一脸的不可置信，惊讶道：“她怎么在这。”
林诺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乡下来的一个亲戚过来寄住。
女生恍然，又问道：“在这儿住多久啊。”
林池认识这个女生，叫唐甜甜，人不如名，平时没少恶心她，平日里就数她叫喧的最厉害，林诺的狗腿之一。
在她的面前，两人就这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讨论。林池扫了一眼，并不打算继续听她们聊那么毫无营养的话题。
“哎你瞥什么。”唐甜甜本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顿时心里来了气，呵斥着。
林池鼻子哼气，又瞥了她一眼。
与在学校里唯唯诺诺的表情，截然不同。
唐甜甜欺负她欺负惯了，习惯她半天吭不出一句屁的，猝不及防地被她横眉冷对，吃了瘪瞬间来了脾气，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急速走到她的面前。
瞪着她说：“你哼什么，这你家么，谁借给你的胆子敢在这趾高气扬的，你现在寄人篱下懂不懂。”
“寄人篱下？”林池忽然就笑了，她将狗粮抱在怀中，不紧不慢地说：“我跟她或许是半斤八两吧。”
与话同时落地的还有林诺扔过来的苹果，不偏不倚，正中额头。
苹果滚落在地，碎成几瓣。
林池一点儿也不觉得气，反而在看到林诺眼中那种迸发出恨不得将她吞下入腹狠狠绞烂的眼神，莫名的畅快。
她扯了扯嘴角，噙着笑意：“林诺我说的不对么，你这个姓貌似…”
说的欲言又止，欲语还休。
在林诺恨不得上前掐死她之前，林池便蹬蹬蹬的上了楼，楼下的骂声掺杂着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
响彻良久。
果然是一对母女，发起脾气来也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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